陸柏惠原以為沈郎家中貧困,無從積聚,未曾料到僅一夜之隔,便已面貌一新,顯得富有而奢華。
更讓人動容的是,楚維山毫不猶豫地將全部財產交予她保管,此次,她真正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持股娘子。
楚維山帶著滿足的微笑,接過柏惠手中的銀兩、首飾,甚至綢緞,每一樣都小心翼翼地一並擺放進剛購置的精致木箱中。
他細心地鎖上箱簧,而後將鑰匙交到她的手中,像是在遞交家族理財的責任。
正當柏惠目露迷茫情感之時,楚維山便又將一個精美的盒子遞到她面前。
柏惠心帶疑惑地打開這個盒子,只見裡面靜靜安置著一套銀光閃爍的飾品,它們純潔如同初雪,越發顯得精巧而可愛。
楚維山看著柏惠的迷惑,微笑著解釋:“邵玲幾日前為你拚命,那般勇氣和忠誠,難能可貴。我認為,她理應得到一些賞賜。”
“既然如此,你直接賞給她不就行了?”陸柏惠清眸中寫滿不解。
“你們二人同為姐妹手足,若由你頒賞,無疑是加深了你們姐妹之情。”楚維山輕搖了搖頭,“若非出自你的手,我怕邵玲姑娘心中不得安寧。”
說完這番話,他又一次露出了沁人心脾的笑容。
楚維山言語中的調笑之意讓柏惠不由得臉上一紅,倒是把之前的傷情和感動衝淡了許多,而剩下更多的則是異樣和驚詫!
楚維山的這番話可是大有學問,也只有柏惠這樣出自官宦之家的人,才能夠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給邵玲的這份賞賜從楚維山的手裡拿出來,跟從她的手裡拿出來,那可是大不相同!
要是一個下屬懂得把招攬人心的好事兒都交給上官來做,而得罪人的壞事都先把領導給摘出去。
那這樣的下屬誰會不喜歡?想必這個人距離升官也就不遠了。
這就是所謂的“恩自上出”,這可是官場裡面的不傳之秘!
柏惠心中漸悟,楚維山之所以要借她之手賜予邵玲賞賜,不是因為其他,而是深諳王家之道。
在權力和關系之網中,邵玲作為陸家的下屬,一切賞賜均應通過她,以顯正序,彰尊卑。
楚維山的這番考量,無懈可擊。
奇則奇在楚維山出身捕快,青春彌漫,何以能如此洞悉人情世故?
柏惠心中生疑,他的舉措中,無不透露著深謀遠慮——他豈能獨個授獎,免不得有人猜測他對邵玲有何居心。這對於新娶的陸家媳婦柏惠,以及對邵玲本身,又怎能不構成心中難言的疑慮?
楚維山的表象是粗獷,實則精悍,這一切都讓陸柏惠深感不可思議。她反覆琢磨,愈加覺得他身上所隱藏的複雜,遠超過初遇時的淺顯印象。
直到邵玲收拾完畢,邁步而入,陸柏惠才將盒子賜給她。
邵玲一見到自己能夠擁有這般精貴的銀飾,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仿佛心頭的鮮花瞬間綻放。她那雙大而亮的眼睛,因高興而彎成了兩道新月。
在這歡聲笑語之中,陸柏惠與邵玲這對主仆,內心的不安與忐忑終於煙消雲散。
那段時日,主仆二人心內湧動著連綿的不安,家徒四壁之憂若影相隨。
楚維山的性格與處世之道,一道疑雲曾在心頭浮動,讓人憂慮不已。然而,自現一刻起,這些陰霾已如晨霧一般,隨著日出而消散無蹤。
燭光在邵玲的巧手中跳躍,為她們一家帶來些許安慰。
三人圍坐一室,一燈如豆,他們整理著新購而來的小件,舊日的憂愁仿佛一同被收納、封存。
楚維山指尖流連在筆墨紙硯之間,似乎在找尋著文人那傳承千年的靈巧。
不經意間,他抬頭望向陸柏惠,語氣中帶著輕柔的探詢:“柏惠,你素日裡喜歡讀哪些好書?是否對《聊齋志異》類的書作有所偏好呢?”
陸柏惠,才稍稍從剛才的感動中平複情緒,她猶豫片刻,終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和疑問,輕啟朱唇,話至嘴邊又帶著幾分遲疑:“楚郎,觀你洞察人心,洞明世故,不知你這滿身的才智與...手段。”
言及“手段”二字,她的思維不禁飄回了洞房花燭夜的一幕幕,楚維山顯露的非凡“手段”至今仍在她心頭湧動。
霎時間,一股羞澀的熱浪湧上面頰,陸柏惠的心跳如鼓擂般加快了節奏。
隨意地把玩著文房四寶,楚維山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經意,“看書唄,讀書自然是最便捷的學習與累積。這個年紀何須太多歷練,書卷中自有更多見識。”
“真的是從書上……?”陸柏惠心頭疑雲未散,眼中的光影還在回憶中流轉。她強抑著內心的波動,當重新回神,便望向楚維山,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在那個時代背景下,識字閱文之人並不多見,能讀會寫更被視作頗具學問。
一個略顯粗獷的捕快,竟然也識字,這對於陸柏惠而言,無疑是一個意外之喜。
她自小長在書香門第,對文字有著自己的獨到理解和情感。盡管知道未來的夫婿,楚維山,是個平常的捕快,卻未料到他竟對書卷有濃厚興趣。
當得知楚維山也鍾愛詩歌和文字,陸柏惠心中的歡喜不言而喻——這不僅僅是找到了一種新的溝通方式,更是一種心靈深處的契合。
她的眼中溢出滿滿的期待和激動,“那你能為我書寫幾個字嗎?我想要親眼一睹。”
她凝視著楚維山,期盼之情溢於言表,讓這個本就溫馨的夜晚,更添了幾分詩意。
在楚維山還未開口應承之時,邵玲已經急促地走到桌案旁,迅速卷起袖口,開始熟練地為他磨墨。
她一次次地推動墨塊,黑色的墨汁在硯台上緩緩展開,同時她用她那雙充滿好奇的大眼睛,不時偷偷地望向楚維山,心中的小九九已被她的目光出賣。
邵玲心中暗想:“這姑爺肚子裡的墨水深淺尚不知曉,如若他的字跡不堪入目,今日這誇下的海口,怕是要當面露餡了。”
“那麽就容我獻醜了。”
楚維山面對著眼前的架勢,自然明白這是媳婦的一次試探,她想知曉自己在文學上的造詣如何。
他無奈地苦笑,卻也隻得應下這份挑戰。
不多時,墨水已備好,楚維山隨即握住了筆杆,輕挽衣袖,站在桌前,筆尖輕觸著泛著光澤的宣紙。
他的指尖在筆杆上輕輕轉動,短暫的猶豫之後,他的表情變得堅定而自信。
陸柏惠靜觀著楚維山沉吟,心中忐忑:“但願他能書寫出一些最基本的文字,不致於一個字都不認識……就算是簡單的幾個字,也總比完全的文盲要強。若他真能寫出具深意的古文,那必是出人意料的驚喜。”
她的想法尚未落下,楚維山已揮毫潑墨,一行飄逸而充滿神韻的行書躍然紙上,詩句張弛有度,意蘊深邃,令人頓時感受到了字裡行間的氣勢磅礴:
“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