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將那日的情況說了一邊,常安聽後,只是驚訝了一下,便關心的詢問。
聞言,胡桃笑了,笑容開心又苦澀,輕輕搖了搖頭。“我四歲便失去了一切,爹娘、兄長、姐姐,他們都被殺了,可笑的是,我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胡桃低著頭,聲音很小很平靜,講起記憶裡的苦難,她沒有哭泣,有的只剩難過,平靜裡暗藏著的難過。
“本來我也該死的,管家爺爺趁亂帶著我跑了,東躲西藏流浪了四、五年,乞討、挨餓、寒冷、白眼,他為了養活我,隱姓埋名在碼頭做苦工,可終究是老了,最後累死了,時值寒冬,我沒有錢也沒有能力安葬他,我能想到的辦法只有賣了自己安葬管家爺爺。”
常安聽到這裡,腦海中莫名的出現一個畫面,年幼的胡桃,艱難的將早已經冰冷的老者屍體搬到鬧市街頭,瘦弱的身軀在寒風裡凍的發抖,滿臉髒汙,頭髮散亂的小腦袋上插了根枯草,默默的跪在屍體旁。
“或許上天眷顧了那麽一下吧,一個儺面人幫我安葬了管家爺爺,我以為他會把我賣了或者為奴為婢,最後都沒有,他把我打暈了,再醒來便在那座島上,我當時想著,既然報仇無望,管家爺爺也死了,就讓我也死吧,我自己下不去手,讓那些小惡魔殺了我也好,可真當他們要殺我的時候我怕了,我跑,拚命的跑,那次,如果沒有常安哥你,我活不下來。”
說到這裡,胡桃抬頭看著常安,暗淡的眼神,漸漸的有了光亮。
“你像是光一樣,照亮了我從小便黑暗的世界,那日當你說,丫頭別怕的時候,我感受到了溫暖。親人死時,我年幼,什麽都不知道,連他們對我的寵愛都只是偶爾聽管家爺爺說起,他們給的溫暖我沒有記憶,那日,我感受到了除了管家爺爺之外的溫暖,你給的溫暖,即使是短短的四個字。再後來,在島上暈死過去,醒來時,你已經消失,而我就在這裡,我很絕望,我的世界再一次灰暗下來,但我告訴自己要活著,因為我相信你還活著,我還想見你,哪怕只是一面,於我而言,能再見到常安哥你,我無憾了。”言罷,胡桃的眼神暗淡不在,臉上掛著笑,明媚動人。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從小飽受苦難,常年受到死亡威脅的小姑娘,能有這樣的笑容。
聽了胡桃的話,常安也是陷入了點點回憶裡,他不清楚胡桃的過去,如同胡桃不知道他的過去一樣。
八年前,莫名其妙的被迫在不知名的島上同一群與自己一般大的孩童廝殺,讓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只是為了活著,當時不過十一歲的常安,從第一次殺人的害怕到後來的麻木,三天時間,他愛上了那種感覺,愛上了鮮血和痛苦的呻吟。
直到他看到了當時同樣年幼的胡桃,她的那雙眼睛,看到了那雙眼睛裡她對生的渴望,這是他在其他人眼中從未見到的,包括他自己,第三次殺人之後,他曾在海水倒映中看到了他自己的眼睛,他看到那雙眼睛只剩下對殺戮的向往,他知道自己或許走向了不歸路,所以他選擇救下她,救下眼前一臉髒汙,淚痕遍布的小姑娘,或許救人和救己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吧,年幼的常安不知道他自己是為了救她還是救自己。
“丫頭,別怕,我在,往後我都在!”常安從回憶裡掙脫,伸出手,憐惜的摸了摸胡桃扎著雙丫髻的小腦袋,軟語安慰,他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又何嘗不是被你所拯救!
胡桃看著眼前自己掛念了八年的人,心裡很溫暖,很安心,認真的點了點頭。
“常安哥,這八年你去了哪裡?又怎麽到這裡來了?”
“在島上暈死過去後,再醒來時,我在涼州城,這還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被一個儺面男人,也就是我師父,帶走了,我和師父在一座大山裡,呆了六年,兩年前的初夏,師父讓我準備去遊歷江湖,不久他便失蹤了,來這裡,也是師父兩年前的授意,讓我遊歷江湖後到京城影衛府會有人安排我。”
“常安哥,兩年遊歷很難吧?怪不得,前幾天撞見你,你身上衣服鞋子全是破的,嗯~,像個乞丐。”
“還好,衣服鞋子那也是沒辦法,我遊歷江湖,師父一文錢都沒給我就失蹤了,一路上,我在尋你,也尋師父,我期望能找到你們,算是給我自己一點希望吧。”常安失神的說道。
“常安哥!”
“嗯?丫頭你說。”
“沒事,我就是想叫你一聲。”
“嘿,傻了啊,丫頭!”
大概了解了一下彼此的八年經歷,兩人說的雲淡風輕,一句帶過,卻都知道其中的不易和心酸。
一時間,兩人都不在說話。靜靜的坐在岸邊,看著平靜的湖面。
鏡湖,湖面一條不知名的魚蹦出水面,似是想打破湖水束縛,一窺這世界的真面目,只是剛剛脫離湖水,突然又不知被何處飛來的大鳥,迅捷的叼走,葬身鳥腹。
常安看見這一幕,眯了眯眼,問道。
“丫頭,你覺得,曾經的遭遇是否是被刻意安排?”
聞言,胡桃沒有猶豫,顯然,常安的話,讓她想起了什麽,坦然說道。
“陳大人曾經找我密談過,他說那座島是上一任影衛首領的手筆,培養殺手的基地,從各地搜羅綁架孩童,互相殘殺,從小培養,我們就是其中一批,只是後來那人在官場博弈中輸了,皇帝下旨誅殺,被他逃了,沒來得及帶走我們,便銷聲匿跡。”
胡桃想了想繼續說道。
“嗯~,大人還說,那座島上,只找到了我一個人,衙門當時正好需要組建暗衛組織,便把我送到了這裡。”
“暗衛?那他們?”
“我聽婉兮姐他們聊天時,聽到過,他們的遭遇和我們差不多,都是被擄來的,只不過沒有被來得及送到那座島上。”組織了一下語言,胡桃繼續道。
“我們就是暗衛,和影衛不太一樣,反正陳大人是這樣說的。”
“這樣啊,他們應該可以記住家在哪裡吧,為何不回家?”
“找過了,八年前,陳大人安排人手送他們回家過,但沒有一個人找到家人,家門緊閉,房屋院舍,空無一人。”
聽到這裡,常安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你覺得,陳大人怎麽樣?”常安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鏡湖,問道。
“陳大人對我們挺好的,只是,我有點怕他,我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嚇人。”
“好啦,丫頭,今天的話,不要告訴其他人,知道嗎?”
胡桃有些疑惑,她隱隱感覺常安可能在做什麽事情,但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嗯,常安哥放心,不管你做什麽,我都陪著你!”
常安看了看胡桃,笑了笑,不在說話。
一時無言,兩人盯著湖面看的出神之際,江婉兮清冷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小桃、常安,可以開飯了,快來。”
“好”
常安和胡桃齊齊回頭看去,常安朝著不遠處的江婉兮回應一聲,又轉頭看著胡桃說道。
“走吧丫頭,該吃飯了。”
“嗯!”
兩人起身朝著那一片房舍走去。
正走著,鬼使神差的,常安回頭看了身後的鏡湖一眼,又有一條魚蹦出了水面,同樣被不知名的大鳥叼走了…
……
“來,咱們一起喝一杯,給常安接風洗塵!”江婉兮端起一杯酒,招呼道。
“對啊對啊, 接風洗塵!”年齡和胡桃一般大的雲夕興奮的端起一杯酒喊道。
“你喝什麽酒,喝茶!常安兄別介意,這是我妹子,年紀尚小,不能飲酒。”雲晨不顧自己妹子的反對,將她手中的酒杯換成了茶杯,冷峻的臉龐露出一絲笑容。
“常安是吧,以後叫我老顧就行,既然來了,那就都是自己人”額前一縷白發,長相俊美的顧鶴眠端起酒杯說道。
“就是就是,以後都是兄弟,哦,對了,和他一樣,叫我老崔就好。”高大魁梧的崔遲也是端著酒杯,甕聲甕氣的附和。
胡桃坐在常安身旁,看了看常安,端起一杯茶,沒有說話。
“各位抬愛,往後還承蒙各位關照,乾杯”常安這會兒感謝起師父讓他遊歷江湖的決定,這種場面話,倒是得心應手。
一頓飯,吃的融洽,時間也不早了,大家各自回了自己居住的聯排小屋子休息,胡桃攙扶著常安向著樸**子先前便已經給他收拾好的一間走去。
“丫頭,做飯的那位姑娘是?”
“她叫小梅,來這裡四年多了,小梅還有一位搭檔,小花,她們兩人負責平日裡給我們做飯。”想了想,胡桃補充。
“這兩日,小花去城裡了,說是去采買,明天應該就回來了。”
“嗯,替我謝謝人家,幫我準備住的地方。”
“好,明天我去找小梅,給她說。”
言語間,兩人到了常安的屋子前。很簡單的屋子,真就只是一間屋子,和其他人的並無二致。
“丫頭,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時間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