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營的士兵們勒住韁繩,馬匹揚起馬蹄在風中站立。他們特意在出雲口內繞了一個圈才來到懸壁城城下,有些地勢坑窪,遍布旱獺野兔地穴的角落還被李曉暗插下小旗以作標識。
守城將軍騎馬站在步兵方陣之後,太陽在他身後升起。他搖動了一下手中的令旗,躲在懸壁城垛堞後的士兵紛紛拉動槍栓,將槍口對準城下的虎豹營士兵們。他們已經進入到有效射程范圍之內,只要守城將軍手中令旗落下,便能將他們就地狙殺。
李曉握了握“孤夜”的刀柄,繪著黑色老虎和黑色豹子的虎豹營戰旗在風中飄曳。兩隻猛獸好像都隨風活了過來,它們在戰旗上相互追逐,磨牙吮血,低聲怒吼。
“來者何人!”壓在步兵方陣後的守城將軍,高舉令旗,開口喊道。
鐵顏回頭看了一眼李曉,待他點頭後,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扭過頭來,整了整自己的頭盔,打馬向前。
“京師九大營,虎豹營,尋古木白斥候而來。”
“在下懸壁城守備步軍軍校,方啟朝。”步兵方陣後騎馬的將軍打馬向前,步兵們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路,“既然說是尋古木白斥候而來,可有證明?”
方啟朝在鐵顏面前停住馬匹,手還是高舉著令旗,步兵握緊長槍,等待著射擊命令下達。
“有西都守備禦史錢大人的書信。”李曉從懷中掏出錢大人的書信。他的虎符已經給到朱老板,現在唯有錢大人的書信才可證明自己的身份。
一位步兵看見方啟朝給他使得眼色,將槍握在手中,離開方陣,快步跑到李曉面前接過書信,呈到方啟朝面前。方啟朝展開書信,書信開頭印著錢大人的私章和西都守備的官印。虎豹營的士兵們迎風而立,鐵顏還立馬站在隊伍最前方。鐵牙有些擔心自己哥哥的安全,見方啟朝閱讀書信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手不由自主得握緊腰間馬刀的刀柄。李曉見狀,不便出聲提醒,便將手掌搭在他青筋爆裂的手背上,示意他放松。
方啟朝將兩頁書信閱讀完畢,將信紙重新封好放入牛皮信封中,滾鞍下馬,對著李曉彎腰抱拳道:“卑職不知李千戶駕到,望李千戶恕罪!”
李曉打馬向前,伸手示意他起身,“不知者不怪。懸壁城位於走廊邊陲,是朝廷軍事重鎮,我等縱馬前來,有此防備,也是理所當然。”
方啟朝如蒙大赦般站起身來。邘朝以軍功賜爵,異姓功臣可封九等功爵。一等騎都尉已是正四品武官,只需再進一步,成為車都尉便能正式邁入權利中心。況且,李曉是駐京九大營的一等騎都尉,雖然品級不變,可官職還是要比地方大上一級。若是西都錢大人舉行宴會邀請各方軍事重鎮長官前去,排座次時,懸壁城的守城將軍都要坐在他的下首,而自己只是個軍校,怕是連大門都進不去。
“你們的守城將軍呢?”李曉打馬越過方啟朝,看著仍對他舉槍的步兵方陣,讚賞地點點頭,“兵練得不錯,令不變則行不改,是你親自練得兵馬嗎?”
方啟朝有些臉紅得點點頭,接著令旗一揮,步兵方陣中的士兵收起鋼槍,在小隊長的指揮下整齊地向後轉,快步進入城內。煙塵四起的懸壁城頭,垛堞後的士兵也收起了步槍,如鐵鑄般立正站好,無聲的看向遠方。
李曉望著整齊離去的步兵方陣,再次讚許得點點頭。方啟朝打馬經過李曉身旁,“邱大人昨夜宿醉還未醒來,請李千戶和手下將士先去軍營中稍作歇息,我等先去稟告。”
“不用,你前方帶路,先去將軍營帳,哪有客人到主人家不拜先拜見主人就去歇息的道理。”李曉揚起馬鞭,“虎豹營眾將士聽令,先去拜訪邱大人,然後在去吃早飯。”
“諾。”
虎豹營眾將士紛紛揚起馬鞭,方啟朝硬著頭皮領著眾人走向將軍營帳。鐵牙和其他幾位士兵在入城時就故意拉住馬匹落在隊伍最後,掏出藏在懷中的筆記本,用鉛筆快速記錄著懸壁城的城防布局。
……
將軍營帳外長街處的騷亂聲傳入邱業的耳朵中,他有些煩躁的翻了個身,用枕頭捂住耳朵。昨夜他和巴特爾的使者喝了一晚上的酒,現在酒勁還沒消去,頭疼得厲害。
將軍營帳外的騷亂還在繼續,躺在邱業身旁的女人也醒了過來,推了推身旁不想醒的邱業。邱業煩躁得將枕頭丟在地上,大聲吼著問道外面怎麽了。
營帳門打開一角,一位身材比較矮小的親衛走進來,邱業認出這是自己的親信龐琅。龐琅拉開腳步,快速走到邱業面前,邱業身旁的女人拉高棉被,不讓龐琅看到自己**的身子。
“大人。”
“外面怎麽亂糟糟的?”
龐琅抬頭看了一眼邱業身旁的女子,邱業也順著他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女子,接著揮手道:“放心,她是塞北人,聽不懂中原話。”
龐琅放心的舒了一口氣,但還是把嘴巴湊向龐琅的耳邊,“外面來了一個虎豹營的千戶,還是個一等騎都尉,拿著錢大人的書信,說是追尋古木白的斥候蹤跡而來。”
邱業聽到後,逐漸瞪大了眼睛,“是誰把他放進來的?怎麽沒人通報我?”
“是方啟朝出門迎接了他。”龐琅語氣輕淡,“我聽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進城了,現在正在將軍營帳外等著將軍出門呢。”
“這方啟朝,仗著自己立過軍功,便不把我放在眼裡。”邱業恨恨地將右手化刀,劈在左手手掌中,“我馬上出去,你現在就去後院,讓莫日根躲避一下,別讓他們撞見。”
“是。”
龐琅點頭,朝門口走去
邱業起身穿衣,接著像想起什麽一樣,對著龐琅的背影吩咐道:“讓下人搬一些酒肉到營帳內,該有的禮節我們還是要有的。”
龐琅再次點頭,背朝外,臉朝內的退出去。見龐琅走了出去,睡在邱業身旁的塞北女人也開始起身穿衣,陽光透過窗紙照在她臉上,如羊脂一樣滑嫩的肌膚下蘊藏著血液的溫熱。
昨夜邱業喝了一晚上的酒,摟著莫日根贈給的這位姑娘進入營帳時已經力不從心了,勉強在她身上來了一次。現在見她起身穿衣,中原的薄紗如煙雲般披掛在她身上,背後的筋骨舒展,像一只要展翅的蝴蝶。他不由得有些口乾,手放在最後一個紐扣上始終未曾拿開。
門口的嘈雜聲越發加劇,馬蹄落地的聲音已經近在門前,風吹過戰旗時卷起的獵獵聲如同響鼓響在心頭。邱業一把拉住還在穿衣的塞北姑娘,把她壓在床上。姑娘口中喊著塞北話,像是說著不要,可手腳的力氣比不上邱業,很快就被製服。邱業扯開她的衣服,咬著她的皮肉,如一隻老蜥蜴般吐出舌頭,舔舐著她身上的芳香。
“昨夜我還沒好好品嘗過你的味道呢。”邱業兩三下就脫下褲子,將塞北姑娘的腰肢抬高,用她聽不懂的中原話講著,“我現在特別想品嘗一下,讓那個什麽千戶先老實在門口等著我吧!”
……
日頭高懸,虎豹營列隊站在將軍營帳外已經有一刻鍾了。說是營帳,但和中原的庭院沒有什麽很大的區別,依舊有著門房,有著影壁,有著前院和後院之分。
方啟朝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李曉面前,龐琅進去稟告已經過去很久了,還沒見邱大人出門迎接。他一邊瞥著李曉的臉色一邊揣測邱大人的心思,莫不是想借著遲來,故意殺殺虎豹營的銳氣。種種念頭在方啟朝心中滾過一圈,他看向李曉的側顏,是二十多歲年輕人的模樣。小小年紀就貴為一等騎都尉,身後的背景可想而知。方啟朝不敢得罪這位年輕的正四品武官,也不敢得罪自己的頂頭上司,這樣轉念一想,自己也沒跟邱大人通報就帶領虎豹營騎兵來到營帳前,現在怕是已經惹怒了邱大人。腦筋這麽一轉,不由得開始為自己暗叫後悔,搖頭歎息。
李曉騎在馬上一動不動的盯著將軍營帳的門口,他身旁的鐵顏有些焦躁,,要不是李曉在身旁,現在只怕已經指著門口守衛的士兵破口大罵了。李曉甩動一下韁繩,馬匹小步靠到方啟朝身旁。方啟朝只是一名軍校,官職比李曉低很多,不敢跟李曉騎馬對立,領著他到了將軍營帳門口就下了馬,牽著韁繩站在一旁。
“方軍校,你是何時來懸壁城當值的?”
方啟朝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李曉是在問自己的履歷,躬身回復道:“元成八年,我就來懸壁城當值了。”
“我在西都看邊塞走廊各將官履歷表時,曾看到你在馬幫之亂時率軍奪了個斬將、奪旗之功,怎麽現在過去這麽久了,還只是一名軍校,連個牙將也沒混上?”
方啟朝摸了摸頭,有些汗顏地回答道:“仗著有些戰功,一時酒後昏了頭,惡了原西都守備禦史王大人的公子,被自己長官挑了酒後尋釁的罪過奪了職,貶到了懸壁城,重新從一個大頭兵開始做起……”
李曉聞言皺起了眉頭,在他身後的鐵顏等人聽到“酒後”兩個字後紛紛變了臉色,心中暗歎,還好自己的長官不吹毛求疵,要不現在自己也只能當一名大頭兵了。
“你那時候的長官叫什麽名字?”
方啟朝聽到這話後,抬眼看了一眼李曉。李曉面無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他壓住剛到嘴邊的話,朝李曉擺了擺手,最終也沒說出口。
李曉見到後也不再強求,邱業還沒出來迎接,將軍營帳外只有自己的一隊騎兵和方啟朝等人。
“軍人為國奮戰,不該得到這樣的結局的。”李曉低聲輕喃一句,方啟朝聽在耳中,沉默在心裡。
“既然已經日上三竿了,我們的邱大人還未睡醒。”李曉環顧了一下虎豹營的騎兵們,“那我們就給邱大人放個響,幫他醒醒酒。”
“虎豹營,舉槍。”李曉高喊。
二十名虎豹營士兵從肩頭卸下騎兵槍,拉動槍栓,紛紛舉槍朝向天空。
“李千戶,懸壁城內無故不得開槍。”方啟朝跑到李曉面前,拉著李曉的馬韁繩對李曉說道。
“準備。”李曉朝天空舉起手掌。
“李千戶,不可!”
“有何不可。”李曉騎著馬匹居高而下,緊緊盯著方啟朝的眼睛,“軍人,最不能丟的是血性,其次便是尊嚴。”
就在李曉準備放下手掌時,龐琅聽見聲音,連忙從門中跑出來,彎腰躬身站在李曉面前,“請虎豹營長官息怒,邱大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還請大人稍候片刻。”
李曉高舉的手掌沒有放下,他抬眼看向同樣彎腰躬身沒有站起身子的龐琅,“將者何以貴也,先思先慮,令行如一,不懼生死之難。我看邱大人沉迷溫柔鄉太久,已經聽不得槍炮之聲了吧!”
“還請大人息怒。”龐琅繼續說道,他依舊彎腰躬身。
李曉看著龐琅的樣子不在言語,轉頭問向方啟朝,“方軍校,今日城樓之下,我觀你治軍很是嚴謹。你蒙受冤屈,可仍舊投身軍旅,是過了這麽年,耳中依舊沒忘槍炮之聲吧!”
方啟朝看著李曉的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李曉的手掌在他眼中緩慢地放下,二十名虎豹營士兵的槍聲如霹靂般響在將軍營帳門口。龐琅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馬匹也受了槍聲驚嚇,嘶叫著逃竄,怎麽拉韁繩也拉不住。
巡城的士兵聽到槍聲後,快步來到將軍營帳門口,看見對天鳴槍的虎豹營士兵,下意識地拉動槍栓,舉槍準備瞄準射擊。近在咫尺的槍聲讓方啟朝耳朵一時間失了聰,他呼喊著跑到士兵面前,讓他們不要開槍,這是從京師來的部隊,對他們開槍是要被處死的,可具體喊了些什麽,自己當時也不甚清楚。
李曉不理會朝這邊聚集的巡城士兵,重新舉起手掌,朝向天空。虎豹營士兵二次裝彈,舉起槍支。風刮著虎豹營的戰旗,黑色的老虎和黑色的豹子在風中交纏搏鬥。
邱業腳步匆匆的跑在小路上,鞋子都跑掉了一隻。他剛從塞北姑娘身上下來,衣服還沒穿戴整齊,就被門口突然響起的槍聲嚇了一跳,衣服還沒扣上扣子,敞著懷就跑了出來。
經過竹林時,莫日根的身影從中閃了出來,一把拉住邱業手臂,問他發生了什麽,怎麽城中突然響起了槍聲。
邱業將李曉等人到來的消息跟他說了一遍,莫日根低頭沉思了一下。邱業在旁邊急得不行,生怕城內真發生火拚的事件。對方可是京師九大營的部隊,一旦出現什麽意外,自己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莫日根示意他別急,他在腦中理了一下思緒,湊在邱業耳邊輕聲說道:“我看這些騎兵來者不善,巴特爾將軍現在正在城外五十裡的山腰處。你先穩住他們,等到天黑悄悄打開城門,我騎馬前去稟告將軍,讓將軍快速前來懸壁城。”
邱業拉住他的手臂,點頭稱好,“那埋伏在城內的夥計呢?他們怎麽辦?”
莫日根拍了拍他的手臂,“一切按計劃進行。你先去穩住那些騎兵們,最好把他們都灌醉。”
邱業長舒了一口氣,這時將軍營帳外傳來的第二輪槍聲如雷般響在庭院中。莫日根眉頭緊皺的看向門口,心想這來得到底是哪一路瘟神,竟敢如此囂張的在城內放槍。邱業早就被槍聲嚇得面如土色,雙腿直打哆嗦,要不是被莫日根拉住,怕是已經癱倒在地上。
莫日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等到巴特爾將軍的大軍入城,這只聽不得槍炮聲只會在女人肚皮上勇敢的綿羊很快就會失去他的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