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理解劉大郎的自卑和怯懦,心中滿是悲哀和無奈,這就是無處不在的等級,你不承認,裝看不見,但它就在那裡,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裡。
不理劉大郎,快步往前走,因為他看到了布告欄,上面肯定有他想知道日期和信息!
他不看布告上的內容,而是直接找日期,一張嶄新的布告上寫著皇祐四年四月初三!
皇祐四年四月?他擦擦自己的眼睛,再次確定是皇祐四年四月。
北宋其他年號他可能記不清楚,但這一年他非常深刻,因為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情,第一件是儂智高叛亂!第二件事情是范仲淹病逝!
實際上是范仲淹病逝,才讓他記得儂智高叛亂!因為他喜歡《嶽陽樓記》《漁家傲·秋思》,才去翻范仲淹的生平,也就看到了儂智高叛亂,也記下了這個年號!
趙乾雲腦袋像是鐵錘錘了一下,暈暈沉沉的,他非常清楚,戰爭來了,一切都如螻蟻!
自己從戰場的屍山血海爬出來的,他太明白自己羸弱的身子是無法保護家人,更無法保護一個村子的人。
他失魂落魄的反覆念起一首詩:
朝為耕種人,暮作刀槍鬼。
相看父子血,共染城壕水。
劉大郎聽不懂趙乾雲讀的詩,見趙乾雲的神情非常的驚訝,他拍拍趙乾雲的臉問道:“趙哥兒,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了,趙哥兒……”
劉大郎見趙乾雲沒有一點反應,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
不遠的處朱茂昌聽到趙乾雲的念詩聲,吃了一驚,原來這孩子還真是識字的,但一想自己在何三娘那裡受到的羞辱,立刻上前抓住趙乾雲的衣領大喊:“這人在念反詩,他要造反!來人啊!來人!”
趙乾雲回神,這是要置自己於死地啊,那就不要怪自己下黑手了。他甩手一巴掌甩在朱茂昌臉上,又往他的肚子胃肝部狠狠的一拳!
書生本來捂著臉的手,又捂著肚子去,那臉上的5個手指印,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來!
趙乾雲恨極說道:“呸!虧你還讀書人,做如此豬狗不如的醃臢事!”
他見朱茂昌抬頭要喊,一個手刀砍在書生的後腦,書生頓時昏死了過去!
趙乾雲丟下朱茂昌,拉著劉大郎的手擠出人群,擠入更擁擠的城門隊伍裡,緩緩隨人流進入城中。
進城是要城門稅的,這是對成年人,對趙乾雲這種半大的孩子,那些守門的稅官根本就不攔,因為他們知道這些孩子根本就沒有油水!攔了,也追不上,自討沒趣。
兩人進入梧州城,趙乾雲沒有心思看風景,因為他知道梧州很快就陷入戰火,自己要帶著家人往荊湖走,或者整個村子的人都帶走!
不過,他們信自己嗎?自己有保護一村人的能力嗎?
不離開梧州,上山結寨自保?這樣的話要找險要的地方,加強工事,整軍備武,囤積糧食。
因為至少要守一年,要面對至少2波叛軍的攻擊,1次官兵的攻擊,中間還有不知道次數的土匪,士紳豪強的攻擊。
但凡缺點糧食,或者被攻破一次,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為什麽是兩波叛軍的攻擊?第一次是叛軍攻來,收集財貨糧草,第二次是叛軍撤退,收集糧草,摧毀有價值的一切物品,給朝廷增加困難,拖延朝廷進攻速度。
為什麽官軍也會攻呢,一是借人頭,二是搶劫。這不是後世,就算後世,絕大部分的軍隊都是如此,強如美軍,以軍,還是搶劫的搶劫,殺人的殺人,沒有一點人性。
至於土匪,士紳豪強,這樣羸弱的村子,就是香餑餑吧,不說糧食,就是人都是很大的資源。
走,逃出嶺南,這是唯一安全的出路,成本最低,活下去機會最大。
但一個族群逃難,錢,是最大的問題,需要的錢自然是越多越好,但短時間去哪裡弄這樣多的錢?
搶劫嗎?一路上過來,平民百姓吃不飽,都是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有個屁的錢。
搶那些士紳?先不說打的過,打不過!搶不搶的到!就算搶到了,這時代錢是銅的,不是紙質,一貫錢就要6斤,一個人能背多少?20貫,120斤!有力氣跑嗎?電視上開口就是身帶百貫,千貫,那不是人,那是大貨車。
趙乾雲摸摸懷中的一文錢,這文錢怎麽用?才能發揮它最大的效能?能快速大量生錢的事情是什麽?
他又不得不回想到玻璃, 這是最簡單的賺錢門路。但玻璃製品中也有三六九等的差別,平常的器皿,精致的擺件,還有鏡子。
平常器皿雖然能賣出高價,不過和自己的錢財需求有距離,做多了,也就不值錢了。
精致擺件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和藝術水平製作,就不要說了。
鏡子只是一塊平板玻璃不需要多少技術,而且在高中的時候就學過鏡面反應,材料非常易得,價格也能買的起來。
最重要的是,能賣上高價,比玻璃器皿,精致擺件要多的多錢的。
所以只能做價格高昂的鏡子,但梧州的市場是無法給出高價的,就算能賣也不能在梧州。
因為財不露白,顯露寶物,這是帶來風險的,尤其是不能給族人看見,他們帶來的危險比外人更可怕。
外人能用的不過是武力,而族人用的是包括親情在內的一切的手段,從趙乾雲手上強取豪奪走。
他又看看身上這身破爛,會引起購買者的貪欲,會被人用偷的,搶的借口吞沒掉,輕的打一頓,重的會被人害了性命。
人心險惡,不能不防,畢竟自己家人還在梧州,不能動手殺人。
所以要造鏡子,還要到大城市去出售,換成黃金回來,再帶上家人離開梧州,往桂州,或者順水而下,去廣州,然後去泉州,去欽州,或者是海南島。
廣州是萬萬不能留的,那裡會爆發長達半年的圍城戰,如果被卷入戰爭的話,就如自己念的那首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