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卻道,“可是敗已經敗了。你要是打算當縮頭烏龜,我可以陪著你回去隴西老家。可你若是真心感到對不起大王,就該忍辱負重,殺回楚國,洗刷戰敗的恥辱。”
李瑤說著,不斷地拍著李信的肩膀。
“父親沒打過仗,不能像武成侯王翦、將軍蒙武那樣教導你;又不懂軍事兵法,不能做到國尉那樣的神通,給你指點一二。”
“父親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永遠站在你身後。如果你連戰敗的恥辱都感動無法承受,又怎麽能在未來成為大王眼中最驍勇的戰將呢。”
李信從小就很崇拜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秦王政。
在當時版圖還沒有今天這樣大的秦國,居住在隴西的李信從小就是聽秦王政的‘傳說’長大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厲害的人。他們威名如雷貫耳,可是他們的年紀都很大。
可是秦王政不一樣,他沒有扶蘇身上那麽多光環。秦國人更敬佩秦王的原因在於,嬴政其實是個和天底下大多數人一樣的人。
嬴政曾經面臨侮辱、傷害、脅迫,他遭受過各種各樣的苦難。而面對這些逆境,嬴政一一挺過來了。
正是這樣的經歷,激發了秦國民眾對這位經歷坎坷,但是面對無情的命運亦然不屈不撓,頑強抗爭的王的認同,也激發著他們自己帶著同樣的精神去面對生活。
比起扶蘇這樣的出身,嬴政反而更能給秦國的子民依賴感。尤其是老一輩的秦國庶民們都相信,秦王政是能夠帶他們進入一個新時代的。
李信卻攤開雙手,望著自己掌心的老繭,喃喃自語問道,“可再來一次,我能行嗎?”
“信,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祖父李崇安撫著,“如果以前是告訴伱要出去打仗了,你根本不會去考慮是勝還是敗。”
“可是祖父看到現在的你已經陷入了勝負的結果之中,如果你不能從中解脫出來。我看你還是應該進宮去見太子。你該告訴太子,太子看錯人了。”
這些話,雖然初衷是好的,可是落在李信耳朵裡,瞬時都像是刀子一樣,狠狠地剜著他的心。
李信隻覺得,周圍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重複著他打了個前所未有的敗仗這一事實。
李信回到自己的房中,不吃不喝不見人。
接連好幾天。
等到春節快要結束,李信推開了房門。他隻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就入宮去面見秦王了。
李瑤望著李信空洞的雙目,胡子拉碴的下巴,心裡也有了答案。
等到李信一走,李瑤就跑到祠堂裡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哭。
“我李氏一族就要沒落了!”
——
鹹陽宮。
這個春節年祭,嬴政壓根不想過。
還好祖宗定下的規矩不是每天都上朝,否則他早就身心疲憊不已。
嬴政對待宮中的年祭肉食一樣都吃不下。但是因為過節的原因,他手頭沒有可處理的公務。
心情不好卻又沒什麽事情可做,嬴政便留在后宮。
嬴政很累,難以言說的累。
無論是處理公務,還是去尋歡作樂,無論是精神上最極致的專注,還是肉體上最極致的墮落,都只是為了逃避生活日複一日的乏味與枯燥。
像嬴政這樣根本不用愁物質生活,但是對自己又有著極高的精神追求,事業抱負的人來說,性是他最好的宣泄口。
很快,時光如嬴政所願的那樣被消磨掉了。
初七時,李信前來求見。
嬴政心情剛剛好轉,便讓人帶了他來到章台宮。
李信之前入宮時,宮中人人看他時眼中都帶著羨慕、敬佩之色。
但是這一次入宮,眾人都是側著眼看他,仿佛他是什麽怪物。
之前李信求見嬴政,謁者令笑逐顏開,一路小跑。
這一次李信冒雪求見,謁者令卻面露難色,直言大王近日心情不佳,去稟報時雙腿也似灌了鉛。
這樣鮮明的反差讓李信再度跌入漩渦。
嬴政坐在上座,看著李信時,雙目中包含了太多。
只是和李信想的不一樣,嬴政對他有許多情緒,唯一沒有的是失望。
“臣讓大王失望了。”李信準備了千句萬言,見到嬴政時脫口而出的卻是這一句。
“錯的是寡人,你自責什麽呢?”嬴政現在心情極好,修養也跟著直線飆升。
“事發至今,寡人已經仔細想過了。是寡人求勝心切,罪不在你。”
李信卻仍舊喪氣,他垂著頭,不敢抬頭面對嬴政。
“大王莫要再寬慰臣了。臣知道此番犯下大罪,早該萬死以謝罪。今日之所以敢厚顏無恥來見大王,是因為聽家父說,太子舉薦臣為前鋒。臣無能,請大王收回成命。”
穿著白色深衣,心情還算不錯的嬴政在聽到李信的這番回答後,頓時眉頭皺起。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臣思前想後,認為臣不該前去帶兵。若再為前鋒,恐怕會亂了太子計劃。”
嬴政對待李信,就像是對待不成熟的弟弟一樣,他也是經歷了很多挫敗、屈辱的人,非常明白李信這個時候的心情。
“總該告訴寡人理由吧?”
“臣——對不起大王,更難以面對太子。太子曾經提出擊敗楚國的計劃,可是在太子走後,臣自負可以用二十萬打敗楚國,隨後招致失敗,引得天下人嘲笑。臣無顏再為太子前鋒。”
嬴政捏著銅案上的酒爵,他本來打算為李信的苦勞賜酒的。因為就像嬴政所說的那樣,嬴政知道錯是他自己的。
“你很在乎天下人的嘲笑嗎?”
“臣無能。讓大王蒙受恥笑。”
嬴政甩開酒爵,咣當一聲落在地上,酒水也是撒了一地。
“你回家好好反省吧。”
李信對著嬴政鄭重地作揖,“唯。”
拖著沉重的步伐,李信來到了恆陽宮門口。
他雙手攥成拳,面色沉凝,周圍的宮人看到他這樣,一個個都對他投去目光。
李信更加抬不起頭來。
這時候,一陣嬉鬧聲音吸引了李信。
原來是一群小孩駕著羊車在宮道裡橫衝直撞,侍衛在側想要上去製止,卻又沒敢。
李信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人,膽敢在太子門前如此放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