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叫我?
少爺?
解放都多少年了,誰擱這亂喊呢。
恍惚如混沌初開,陸遠感覺自己好似穿越了無盡時空,又似大睡了千年般,於朦朧中蘇醒睜開了雙眼。
好俊俏的一張臉啊。
陸遠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佳人,便見這少女已經歡喜著蹦了起來。
“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說著話,就已是快步跑出了這間古色生香的廂房。
等一下。
我為什麽會下意識用古色生香這個形容詞?
陸遠瞬間便驚坐起來。
這不是自己的家!
“縣尊的身體並無大礙,想來之前只是受了驚嚇,從而昏厥過去,老朽開兩劑安神的方子,靜養些日子便可。”
說話的老頭留下一紙藥方離開了,留下陸遠和一屋子十幾號‘病人家屬’。
此刻,又一個白發老人站了出來,發號施令:“快去給少爺拿藥。”
當下便有穿青衣的年輕小夥立刻行動起來。
白發老人又看了眼陸遠,隨後說道:“少爺且安心靜養,縣裡的事有縣丞和主簿兩位堂官在,家中的事老朽定妥善處置,少爺大可寬心。”
陸遠點點頭,什麽話也沒說。
此刻的他正忙著消化腦子裡突然冒出的一大串記憶。
準確來說,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
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竊居這幅身體的時空竊賊罷了。
老人說罷便揮手,帶著一屋子烏泱泱的十幾號人離開,獨留下那個一開始守在床邊呼喚陸遠的姑娘。
她叫綠珠,是自家的丫鬟。
而老頭叫陸賢忠,是自家的管家,府中的下人喚其為忠伯。
縣尊、少爺、管家、丫鬟。
這些早已被掃盡封建糟粕垃圾堆裡的稱呼集中在一起,就是陸遠如今生活的時代。
大明朝,嘉靖二十六年!
而陸遠,則是剛剛上任的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淳安縣知縣。
綜上簡單來說,陸遠穿越了。
從二十一世紀的新社會穿越到了這個幾百年前的舊社會,嗯,帝製封建社會。
而自己如今竊據的這具身體原主人也叫陸遠,祖籍江西袁州府。
陸家稱不上門閥世家,也不是什麽望族,就是在江西做不少買賣,頗有家資罷了。
而且此次陸遠的外放下派,其中還牽扯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
嚴嵩!
沒錯,就是歷史上那個大名鼎鼎的明朝大奸臣,父子列閣,弄權專政的嚴嵩嚴閣老。
陸家和嚴嵩這種級別的官員肯定是搭不上話,但幸運的是,嚴嵩也是袁州府人。
這種關系,叫老鄉。
陸遠他爹陸老爺子不知道找了多少門路,關系托關系,總算是將一筆一萬兩的孝敬銀子送到了嚴嵩之子嚴世藩的手上,陸遠也就此離京去了浙江淳安縣。
淳安是上縣,也因此知縣列了從六品。
就這樣,靠著自家老爹的上下打點,靠著嚴閣老的提拔,陸遠舒舒服服的來到淳安走馬上任。
其實按照陸遠進士的身份,只要外派起步便是知縣,為什麽還要花一筆如此巨大的銀子,看似有些荒謬,但陸遠檢索了一下前身的記憶,知道這件事並不是那麽簡單,要不然也不會選在浙江,南北直隸豈不是更好?
只是樂極生悲,才剛剛上任的第一天,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一個‘仗義每多屠狗輩’的江湖俠客給刺殺了。
當然,刺殺並沒有成功,這名江湖俠客只是喊了一句,然後隨手扔了記飛鏢便倉皇逃離。
飛鏢並未射中,卻也嚇的陸大少爺當場昏厥過去。
而後陰差陽錯,就被陸遠給佔了身子。
“故事編的真好,我差點都信了。”
陸遠呵呵冷笑。
一個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從容刺殺朝廷官員,而且事發之後還能輕易脫身,那又怎麽可能會失手呢。
想來,應該是一種警告。
當地的官員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
陸遠氣的咬牙,但現在也顧不上去思考自己到底是被誰刺殺,因為他剛剛想到一件更加嚴峻的事。
自己,好像成了嚴黨?
靠著給嚴家行賄當的官,嘿,那可真是根正苗紅。
“便宜老爹,你這下可是害慘了我啊。”
陸遠不敢說自己是什麽明史專家,可對明朝歷史的了解還是有那麽三分水平的,嚴嵩和他的嚴黨,可沒什麽好下場。
而嚴黨倒台是在嘉靖四十四年。
留給自己的日子,就剩下十八年了。
找個機會同嚴黨割裂?
這個想法隻一瞬間就被陸遠否認掉。
後世十幾年的‘深造’經驗已經讓陸遠懂得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政治上做牆頭草,可從沒有好下場。
要麽就別輕易站隊,要麽就一條道走到黑。
自己的便宜老爹賄賂了一串嚴黨官員,關系托關系最後才將銀子送進嚴世藩手裡,毫不誇張的說,可能此刻的自己,身背後已經有太多嚴黨官員的站台了。
另外,現在是明朝,是帝製封建時代,有連坐的。
嚴嵩有個小舅子,叫歐陽必進,一生清廉,不搞黨爭不搞山頭,還是個科學家,專注於分內之事和工匠創造,就這樣一個官員,就因為自己是嚴嵩的小舅子這一注定無法斷絕的姻親關系,最後的結果就是嚴黨倒台第二年,‘病卒’於任上,獲贈了一個太子太保的身份。
一個還算是體面的死法。
連歐陽必進都是這麽個下場,何況陸遠這種靠著行賄手段上趕著投奔嚴黨的‘小奸佞’。
眼下這個時間,只等四個月,夏言就將被嚴嵩徹底趕下台,並被公開處斬於鬧市,至時,朝野再無人敢與嚴嵩作對。
大權獨攬的嚴嵩甚至授意讓自己的兒子嚴世蕃以太常少卿的身份僭越入文淵閣替自己坐班,uukanshu 儼然代行首輔事,朝野戲稱小閣老。
而整個嘉靖二十七年,內閣僅嚴嵩一人,或者說僅嚴嵩父子二人!
於是,嚴黨勢力達到巔峰。
其後嘉靖帝雖先後征召張治、呂本入朝,也不是嚴黨對手,等到嘉靖三十一年開始,嘉靖帝開始逐漸扶持徐階,才漸漸分了嚴黨之權,可嚴黨在朝堂之上的巨大控制力一直持續到嘉靖四十年。
前後跨度足足十三年之久!
這就意味著自己想要割離嚴黨也是嘉靖四十年之後的事,到那時候,自己頭上嚴黨的烙印怕是已經根除不掉了。
話又說回來,姑且就算那時自己背叛嚴黨,投奔徐階、高拱、張居正,這仨人又能願意接受自己?
陸家,畢竟只是一個商賈之家,政治上,沒什麽影響力。
不能想,越想越頭疼。
陸遠隻覺前途一片晦暗無光,余光掃到了留在屋內照顧自己的丫鬟綠珠。
這丫鬟長得真俊俏。
記憶中自己還有個原配媳婦,如今在袁州老家,想來自己如今下放為官後,得到消息也該來淳安尋夫了。
如今身邊還有幾個漂亮的通房丫鬟。
實在不行,乾脆躺平吧?
大不了等到嚴黨快倒台的時候,帶著一家老小跑台灣去。
天高皇帝遠,老朱家總該拿自己沒轍了吧。
一念至此,陸遠頓覺滿血復活。
要錢,老陸家江西豪富,家資不菲。
論權,自己年紀輕輕就是百裡侯。
錢權都有,誰能攔得住自己擺爛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