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房的領路下,陸遠進到專屬胡榮的公事房,淺淺作揖便算是盡到了禮節,胡榮起身還禮,微笑引手:“陸僉事來了,快請坐,小孫,給陸僉事看茶。”
“陸僉事昨晚上喝不少吧。”
陸遠接了茶水呵呵一笑:“對,昨晚上是喝不少,今天一覺醒來頭都昏沉沉的。”
“既然不舒服,派個人來說臬司說一聲便是,何必自己再跑一趟。”胡榮表現出對陸遠的關心:“我替臬台做個主,批你兩日假,先在這杭州轉轉。”
“不必不必。”陸遠擺手道:“看著臬台和副使為國操勞,下官哪裡還敢偷閑,還是盡快熟悉公務吧。”
“好,那咱們就對接一下。”
胡榮也不耽擱,直言道:“咱們按察使司以前是隻管司法刑訟、監察彈劾、治理、驛傳,不過陸僉事你也知道,這些年地方軍戶衛所頹靡,形同虛設,加上鬧倭患,這兵備事宜也歸了咱按察使司來代管,而監察彈劾歸了巡撫衙門。
如今咱們臬司衙門一共有這麽幾件事務要統籌,一者老本行司法刑訟,二者治理(治安管理不是行政治理)、三者驛傳、四者兵備清軍、五者巡海。
臬台負責咱們臬司衙門全部工作,累啊,之前陸僉事沒來的時候,這五項工作都是臬台和本官兩人在做,現在陸僉事你來了,那麽這兵備清軍和巡海兩件差事自然要歸於陸僉事你。”
陸遠點點頭,大致上是聽明白了臬司衙門的分工。
馬坤這個一把手自然是主抓全面工作,而自己和胡榮就是兩個副職,自己分管兵備清軍和巡海,胡榮分管剩下的司法刑訟、治理以及驛傳。
簡單理解胡榮分管的是公檢法司和交管局,自己分管軍分區、海關、邊防、移民管理局。
一個主內的副手、一個主外的副手,加上馬坤這個一把手,便組成了如今的浙江按察使司。
“來的路上,下官聽說臬台去了藩司衙門,因為台州好像出了點事?”
“嗯。”胡榮點頭道:“那個大倭商汪直陸僉事可曾聽過?”
“略有耳聞。”
“汪直手下有一得力助手名叫徐海,此人以商人身份長期活動在閩浙沿海,近來貪得無厭和台州府發生了衝突,公然對抗王法,糾集暴徒匪寇攻擊台州城,殺死殺傷我大明兵卒、義勇一百六十余人,另擄走二百余女眷。”
陸遠的臉色立時嚴肅發冷。
如此燒殺擄掠讓陸遠瞬間就想到了那刻骨銘心的十四年抗戰、
雖然徐海不是日本人,可這乾的事和狗日的有什麽區別。
更可恨的地方在於,這徐海手下有日本人。
狗漢奸!
“台州當地,沒有組織防備嗎?”
陸遠一恨徐海這種漢奸,二恨台州當地竟然如此無能。
“事發之後,台州知府魯發忠竟然跑了。”胡榮也是罵道:“如此怯懦無能鼠輩,竟然拋下官衙百姓躲到了一士紳家的宗堡中避難,蕃台很是震怒已經著人將其抓回杭州,並向朝廷書信請以罪斬首正法,新的台州知府也在遴選。”
陸遠握拳冷聲:“對,不殺不足以正國法、平民憤,這個王八蛋。”
頓上一頓忙又言道:“等臬台回來,下官馬上動行去台州。”
“你才剛到,很多事還不熟悉。”
“台州正在受倭寇襲擾,百姓水深火熱,下官職責所系,不敢再耽擱了。”
陸遠正色道:“下官一定要去。”
在其位謀其政,若是做縣令、知府,那陸遠可以心安理得的躺平擺爛,但現在既然當了這份差,那巡海僉事的職責就必須頂起來。
更何況,這是打倭寇!
別說只是負責任勇擔當,就讓陸遠死在前線陸遠都不在乎。
打日本人這件事上屬於血脈覺醒了。
“那好,咱們一起等臬台回來,小孫。”
一聲小孫,之前給陸遠上茶的小吏走了進來。
“去一趟照磨所,將台州和周邊沿海兵備衛所的相關卷宗都取來,讓陸僉事盡快熟悉。”
照磨所就是檔案室。
小孫領命離開,不大會功夫就捧著一摞厚厚的卷宗回來,粗略一看,估摸能有一百多份檔案。
陸遠也不含糊耽擱,接過後直接開始翻看,也顧不上再和胡榮聊天了。
爭分奪秒了解前線情況吧。
胡榮笑笑也不再多言,忙起了自己手頭上的事務。
公事房裡安靜下來,這份安靜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方才被小孫打破。
“二位堂官,臬台回來了。”
胡、陸兩人忙都起身,一前一後直奔馬坤的公事房。
陸遠也不含糊,眼下也不是含糊的時候,因此直接請命。
“屬下要去台州。”
“不再等等了?”馬坤反問了一句。
陸遠毫不猶豫的說道:“人命關天,uukanshu這種事情等不得。”
“那就去吧。”馬坤的臉色稍微好看一些:“眼下台州知府也被抓了,新的知府還沒有遴選好,你此去,一來組織兵備剿滅倭寇,二來也要暫時兼顧著台州知府的事務,等新的知府趕去,你們便要通力合作,一道剿倭。”
“是,屬下謹記。”
陸遠點頭便要告辭,馬坤又言道:“去之前,撫台要見你,你去一趟吧。”
“......是。”
陸遠作揖告退,那馬坤嘴唇囁嚅了幾下又開口。
“陸僉事。”
陸遠停下,轉身看向馬坤,不知道後者又喊住自己做什麽。
“台州兵凶將險之地,此一去,萬望小心。”
陸遠張了張嘴,最後深深一揖:“多謝臬台關懷,屬下定不負殷望,必全力剿滅倭寇。”
望著陸遠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馬坤深深一歎。
“希望這陸遠真能是個乾臣吧。”
“可他畢竟是嚴黨的人。”
“為國為民做實事,又何必再去分什麽黨派。”
馬坤歎了口氣:“那魯發忠倒不是嚴黨,可他乾的都是什麽混帳事?放棄百姓、拋下牧土自己一個人躲起來了,這種王八蛋慢說不是嚴黨,他就算是老夫的親兒子,老夫也要殺了他!”
說罷,氣籲籲的又低罵了幾句,大抵都是王八蛋、狗日的之類的率性。
胡榮想笑又覺得不合適,便沉默下來。
最後看向屋外,也跟著長長一歎。
家國不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