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荊州,活捉鄭四維,為孟將軍報仇!”
“弟兄們,隨老子衝啊,殺啊!”
一切都在暗中緊鑼密鼓布置,但每日既定的攻城項目還得繼續上演;只是包括李過在內的順軍核心將領心態完全不一樣了,都有一種當戲子的可恥感覺。
當然也有一種先知般的優越感。
挽轡立於李過身旁的趙立左顧右盼,東張西望一番後,突然悄聲道:“毫侯,你聽聽,城西方向的明軍攻勢也沒之前猛了。”
李過轉頭望了一眼,低聲道:“堵公人馬損失慘重,怕是熬不住了。”
趙立點點頭,“只要他還在指揮人馬攻城,就證明還未得知嶽州易手的消息。”
李過獨眼轉了轉,歎道:“他苦心經營起來的君子營,已經被打殘;這份一心為公的大義,真是令人敬佩啊!”
“是啊!”趙立也由衷感歎。
“若明廷早多些這等不計較個人得失的忠良之輩,朱家江山何至於殘破至斯啊!”李過感慨道。
”毫侯你太虛偽了!”趙立笑道:“若真如此,先帝豈有機會屢敗屢戰,最後率大軍席卷黃河以北,一路殺入順天府呢?”
李過怔了怔,哈哈大笑。
二人正親密無間的竊竊私語著,一名親軍匆匆繞過隊列,徑直來到中軍陣地,直驅李過馬前,掏出一份秘信低聲道:“毫侯,這是羅都尉剛剛派人送來的情報!”
李過接過一看,頓時大喜,轉手交給趙立。
趙立見上面寫著“何騰蛟正在撤回長沙。”頓時也大喜,語氣肯定的道:“何騰蛟已經溜了,從時間上推斷,他是不會給堵公傳遞軍情了!”
“小趙兄弟,你真是神機妙算,測算無遺啊!”李過簡直欽佩得無以複加,看著趙立的眼神就像看親生兒子一樣歡喜。
趙立連忙避開他多情的目光,望向城西方向,“唉,這何騰蛟真是太腹黑了,就這樣直接果斷,乾淨利索的把堵公給賣了;說不定還會將明軍失利的屎盆子扣在堵公頭上呢。”
“極有可能,否則他如何向朝廷交待呢!”李過立刻道。
趙立歎道:“自古以來,君子皆鬥不過小人,因為君子在乎道義和氣節,而小人只在乎名利和個人得失!”
李過沉思半晌,讚同的點點頭。
一時間,他驚喜的發覺此子年僅十八歲,不光料事如神,對人性的洞悉竟也如此透徹,當真了不得。
此子真乃天賜我大順軍也!
於是乎,看著趙立的眼神就更深情款款了。
“哦,對了,小趙兄弟,某還有後續事宜詢問!”過了半晌,他忽然道。
“毫侯請說,小子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趙立轉過頭聽,目光望向城頭。
“按原定計劃,由明軍取嶽州,堵公配合我部取荊州,然後水路並進,會師於武昌,但如今計劃已經失敗了。
滅了勒克德渾主力後,下一步我軍具體該如何取荊州,克武昌,定湖廣呢,當日你可是沒明說的。”
“毫侯未雨綢繆,深謀遠慮,令人佩服!”
趙立先拍了一馬後,方道:“拿著勒克德渾的人頭至荊州城下,鄭四維必定膽寒絕望,再呐喊招降口號,隻誅首惡及主要幫凶,余者不咎。
城中守兵和百姓,自會倒戈相向,荊州輕而易舉就能拿下!”
“然後再提著勒克德渾和鄭四維的人頭至武昌城下,佟養和的兵馬本就不多,除了部分漢八旗,更多的是明軍和順軍降兵,極好煽動策反。
這位滿清八省總督若不想落得與勒克德渾和鄭四維同樣的下場,提前棄城跑路是其唯一明智的選擇!”
“言之有理!”李過立刻讚許的道。
趙立繼續道:“至於如何定湖廣,何騰蛟如今已背信棄義,擅自潰逃,非順軍一路人馬可以搞定;當務之急,乃是先滅了勒克德渾,趁勢拿下荊州和武昌再說。”
“很好,年輕人不驕不躁,不好大喜功,殊為難得!”
“荊州鄭四維也缺糧,到時可在武昌取糧!”
“本侯也是這般考量的!”
“此戰過後,天下人當看到我順軍才是抗清的中流砥柱,而殘明那幫人不過是扯虎皮拉大旗,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而已!各地零散抗清義軍還不紛紛來附乎?
清統區的降將,尤其是順軍降將,豈不蠢蠢欲動乎?
順天府的多爾袞和孝莊騷娘們豈不坐臥不安乎?”
“小趙兄弟,你說得太對了!”
李過除了讚歎,還是讚歎;除了欣賞,還是欣賞。
趙立不敢面對他炙熱的眼神,連忙偏過頭去。
因為大戰當前,順軍將士都是一早出陣,傍晚撤陣;趙立可沒這份耐心,勉強呆了個把時辰,便向李過告辭,騎馬帶著兩名親軍離了陣。
憑他目前的身份,莫說“擅離陣者斬!”這條軍規對他已無約束,就是整個順軍大營,他都可暢通無阻,想去哪就去哪。
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真是蠻爽的。
離開戰陣,他抬頭望了望,見天色不錯,便琢磨著吃過午飯後召集各營一些親軍去郊外打打獵,順便練練騎術箭術,火銃射擊。
臨近營地,突然看見一大隊明軍輔兵正推著一隻隻裝著軍糧的雙輪車行過來,他連忙驅馬上前,問道:“各位明軍兄弟,你們這是準備給咱們送糧的麽?”
“是啊,堵公吩咐的!”
莫非堵胤錫已經向何騰蛟討到了些軍糧?
不可能,何騰蛟人都逃回長沙了呀。
趙立微微一驚,看了看數量,又問:“各位兄弟,就止這些麽?”
“後面還有十來趟,堵公說戰死的兄弟太多,省出那麽多張嘴,多的糧便給順軍送來了,順軍弟兄吃飽後,才好奮勇攻城啊。
堵公還說了,就是我們餓肚皮,也得讓順軍弟兄吃飽!”
趙立一聽,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起來;有意外,驚訝,有敬佩,感動,還有那麽一絲絲的自漸......
這堵公真是太太太顧全大局,深明大義了吧,只是這種大義,堅持和絕決只會給李過堵心,給既定方案添亂啊。
這種大義裡面當然也含有軟脅迫成分,咱堵胤錫都做到這份上了,你李過就看著辦吧。
唉,這個堵公……還真是難纏的很哦。
歎息著回到營帳,睡了個回籠覺,吃過午飯,便召集一乾親軍出發了。
“噠,噠噠……”
“嗖,嗖,嗖……”
“轟,轟轟……”
“小趙兄弟,你往右邊包抄,黃哥,你往左邊包抄;老趙,你繞到前面山拗口堵路……”
好一通策馬追逐, 箭矢銃彈狂射,刺激又快活。
回來時,已是夜幕降臨。
這回運氣相當不錯,共捕獲麋鹿一頭,獐子三隻,獾子一頭,外加野兔野雉若乾。
分了獵物之後,趙立興衝衝提著三隻野兔,兩隻野雞進到一座炊事營帳,正準備交給人處理;這時,中軍大帳的一名親軍火急火燎的跟了進來,“小趙兄弟,真讓人好找啊。”
“劉哥這般急,毫侯又有何指使?”趙立連忙問。
親軍無奈的歎道:“是堵公又來了!”
趙立哦了聲,心說:“之前堵胤錫雖沒討到軍糧,但也來過兩次,都是好聲好氣;但今日做出此番義舉,似乎就有了催戰的理由了……”
想了想,突然呲牙咧嘴,表情痛苦的道:“兄弟,不怕你笑話,下午打獵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現在半邊身子痛得厲害,交待這幾隻獵物後,便尋軍中大夫好好瞧瞧。
估計要躺幾天才行,唉。
嗯…今日就不過去了。”
“小趙兄弟,毫侯可還等著去你解圍呢。”親軍為難的道。
趙立又呲牙咧嘴幾下,“哪次毫侯有事,咱不是隨叫隨到,這次是真的事出有因啊。
兄弟,跟毫侯好好說說,拜托了,拜托了。”
對方又爭取了幾番,但趙立堅持己見,說什麽也不去。
對方無奈,隻得悻悻然走了。
“唉,君子可比小人難纏多了,因為他們在乎的是道義和氣節啊,就讓毫侯跟他周旋吧。”望著親軍匆匆離去的背影,趙立無奈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