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儒最先反應過來,走到庭前整理衣袖,肅穆至極:“臣周廷儒接旨!”
陳新甲第二個反應過來,走上前去,和周廷儒並肩而立,同樣準備迎接聖旨。
其余眾人皆上前,紛紛跪地:“臣等接旨。”
周廷儒等人的神色是有些激動,以及疑惑的:這個時候,皇帝的口諭,是給誰的?
給內閣諸臣的?
周廷儒和陳演都已經準備好上前接旨了,畢竟這個時候朝廷內外諸事都離不開內閣幾個大臣,在場的幾個閣臣都是自信滿滿——皇帝必然離不開自己!
而除了幾個閣臣,陳新甲等部堂大臣,亦心有期待。
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若是被皇帝召見,豈不是代表著無與倫比的聖眷?
內閣?
不過是橡皮圖章罷了!
真正在朝中做事的,是幾個大部尚書,是三公九卿!
而在場的其余眾人皆是神色驚疑:孫傳庭剛走,皇帝難道又有什麽指示?
這次前來宣讀口諭的是皇帝近臣,內宮太監權勢第二的王承恩。
望著庭內和院中跪在地上,帶著期待望著自己的眾人,王承恩輕輕咳嗽了兩聲,收回掃視眾人的目光,目光最後落在廳中,唯一現在那裡的裴敖身上。
“裴將軍,聖上有口諭讓咱家帶給您,”王承恩對著裴敖一拱手,帶著恭敬姿態。
“給我的?”裴敖嘴角一撇,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果只有咱家來傳旨,那就是給裴大人您的,”王承恩沒有絲毫的不耐,耐心的回答裴敖的問題。
給裴敖的?
不僅僅是陳演,陳新甲,就連一直持中立立場的周廷儒都愣在當場。
皇帝不是要晾裴敖幾天嗎?
怎麽這第二天剛天亮,就迫不及待的派人來宣旨?
沒有讓眾人驚訝太久,
裴敖上前三步邁出,已經跨過眾人,來到院中,輕輕掀起衣袍下擺,而後跪地見禮,聲音談不上多少敬意,只是例行公事般:“裴敖接旨。”
看到裴敖已經見禮,王承恩也收了笑容,端正站好,捏著嗓子道:“聖上口諭!”
“遼東旅順遊擊將軍裴敖,朕拔擢於松山城下,如今三戰之後,三撅清王,令清韃震惶,令朝廷鼓舞,朕亦心有所感!今召於京城,朕喜不自勝,望眼欲穿,特命裴愛卿稍作準備,隨內宮差人入宮,覲見!”
“臣領旨!”裴敖躬身跪拜,而後立身而起,看像王承恩:“有勞公公。”
“哪裡的話,咱家是替聖上辦事,談不上辛苦,”王承恩擺擺手,目光已經掃向裴敖身後位置:“倒是裴將軍,出生入死,為朝廷做事,給聖上分憂,同僚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
王承恩說得輕巧,但是陳新甲等人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這王承恩代表的便是皇帝的態度,如今皇帝一夜之間,對裴敖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反轉,實在是令人費解。
不過不重要了!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崇禎既然決定重新啟用裴敖,那麽現在跪在廳中的某些人,也可以乾脆的跪了。
沒有什麽丟人的!
“恭喜裴大人,被聖上單獨召見!如此勳榮,讓我等豔羨萬分!”
“裴大人功勳卓著,乃是萬中無一的帥才,如今聖上重用,日後遼東之事,可要仰仗大人了!”
“我等同僚,為裴大人賀。”
仿佛變戲法一般,王承恩的話音剛落,這些人便開始圍著裴敖恭賀見禮,方才的爭端仿佛消失於無形。
而陳演更是臉皮極厚,身為內閣重臣,扒開人群對著裴敖便是一禮:“方才多有得罪,還望裴將軍不要見怪,我等同朝為官,都是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等改日,陳某在府中設宴,為裴將軍賠罪!”
身為內閣大臣,如此不顧體面的舔著臉巴結一個遼東軍漢,陳演和幾個朝官的所作所為,不止令一眾同僚不齒,更令四周的百姓無語。
相比於陳演,一旁的兵部尚書陳新甲看起來明顯更有骨氣,冷笑:“不過是乘勢而起的鄉野村夫罷了,能否真的乘風而起,翱翔九天,還要看你在遼東的所作所為。”
望著裴敖冷峻的笑容,陳新甲毫不示弱:“別忘了,你只有三年時間!”
“當然,陳大人,”裴敖嘴角一抹:“還是那句話,等三年之後,你且看好吧。”
裴敖言罷,邁步而走。
直接越過拜在身前的陳演和一眾趨炎附勢者。
而王承恩等人亦跟隨在裴敖身後,亦步亦趨。
對了!
裴敖好似想起了什麽,突然站住身子,扭頭看向陳新甲:“陳大人,還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注意你家書童,別誤了尚書大人的性命。”
言罷,裴敖放聲大笑兩聲,而後邁步離去。
眾人見狀皆拱身退至道旁,不敢稍稍起身,唯恐和裴敖齊平。
不多時,裴敖離去了,就在原地的眾人依舊沒有動作。
沉默,
是今日的主旋律。
周廷儒站在那裡,半晌沒有動作,只是在看向一旁同樣沉默的陳新甲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四個字:道路以目!
一個區區武臣,借皇帝之勢,竟然可以使得一眾文官大儒,無一人敢於開口言之!
裴敖的背影消失了,但是更大的陰霾,自周廷儒的心中升起。
“備轎,回府!”
陳新甲是第一個離開的。
不知道為什麽,裴敖的話讓其有些疑惑,更讓其心慌。
小心家童?
這是什麽意思?
自己的家童向來對自己忠心耿耿,決計不會做出什麽敗壞自己名聲的事情。
但是裴敖的眼神,讓陳新甲心慌!
很快,轎子剛剛抵達府門口,還沒有停穩,陳新甲便直接掀開簾子,往府內走去。
“書童呢?”陳新甲一邊往內院走,一邊問迎接自己的管家。
“小安子出去一會了,說是去通政司送塘報了,”管家如實回答。
“塘報?”陳新甲腳步一頓,臉色劇變:“什麽塘報?哪裡來的?”
“這,老爺,我不知道啊!”管家看到陳新甲的臉色,也是一愣,下意識的回道。
“去書房!”陳新甲大呼一聲不好,急忙向著書房跑去。
管家和隨從急忙跟上。
嘎吱一聲。
書房門被打開。
陳新甲邁步而入。
目光已經落在空空如也的桌案上。
幾乎是一瞬間,陳新甲厲喝而出:“我的信呢!遼東來的信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