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謝師父說要教他武技後,這二日,他一直處在期盼與興奮之中。不自覺間總是走到了謝師父前頭。
這片竹木林,面積約有五畝。以竹為主,樹木甚少。這會,秋日的陽光剛升起不久,正穿過竹葉間縫隙,灑在柔軟的泥土上。一片片翠綠的竹葉在陽光照耀下,像一柄柄小刀,閃閃發著光。微風拂來,有些竹葉在枝頭沙沙吟唱,有些飄然落下,在風中輕舞。
環顧四周,竹稈、竹枝、竹葉構成一整片的綠。這片綠明亮且柔和,不由得讓人心曠神怡。邱逸鷗心想,以前每日在林外清掃時,隻覺林子僻靜,不曾想,這林中內有乾坤,竟還有如此一個如詩如畫的仙境之所。
竹林中央,有一彎小溪,小溪旁,有個四角竹亭。
以竹建亭,亭子也自帶竹的高雅。此亭,也就成了謝師父準備傳授武技的極佳場所。
謝師父道:“回嶽寺建寺數百年,歷代眾僧刻苦研練武技。武技分兵器術與拳術兩大類。兵器術主要分為棍、槍、刀、劍、鞭、戟、叉、拐術。其中最負盛名的當屬棍術,棍術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又分為長棍術和兩節棍術。”
說完,停頓一下,又道:“但此番我要教你的,是套拳法。一者,你還沒有上好的兵器;二者,當前你正處衝擊煉精化氣層的關鍵,‘拳打十分力,辦從氣中出;運氣貴乎緩,用氣貴乎急;緩急神其術,盡在一呼吸’,練拳講究心與意、意與氣、氣與力四者協同,於你當下修煉真氣將有很大輔助。”
邱逸鷗答道:“勞煩師父費心了,弟子但聽師父安排。”
謝師父接著道:“我要傳你的這套拳法,喚作《允意拳》,與你體內修煉的真氣非常匹配。且該拳法共十三層,日後,隨著你的真氣提升,也可修煉至相對應的拳法更高層。”
邱逸鷗問道:“《允執心法》與《允意拳》是否有所關聯?”
兩者都以“允”字開頭,對讀書人而言,難免會有此疑問。
謝師父自己沒說破,卻被邱逸鷗一眼看破,差點有些耳紅,隻得道:“有何關聯我不太知情,但《允意拳》的確也是賀前輩傳予我的。再傳授於你,他也曾作了交代。”
果然如此,邱逸鷗想,心裡莫名又升騰起一份對賀前輩的感激之情。
謝師父道:“允意,即光明磊落。顧名思意,這是一套陽剛之勢極盛的拳法。施展之時,需通過催動體內真氣,以發揮出最大力量。”
隨後,便開始了第一式的講授:“兩腳直立,雙手握拳,頭朝前方,背部挺直,腹部收緊,身體前傾,雙腿微曲……。”
教完口訣,接著道:“今後,夜間的寺院清掃你就不用去了。先前,帶你掃地,是為對你身體提前作些練習,讓你積累基本功,提高身體運動能力。當下,既已開始修習武技,你便以勤加習練招式為主。掃地之事,自會有其他弟子替代。”
邱逸鷗道:“多謝師父,弟子定會專心致志,將勤補拙。”
又對動作指點一番後,謝師父便施展步法,踏空離去。
邱逸鷗初習武技,本就興奮不已,一遍遍的溫習招式,夾雜著打坐修習心法,不知不覺間已是天地昏暗,萬物朦朧,到了戌時。
他也不覺疲累,仍在修煉。
沒有修習武技前,他不知修煉的真氣要如何運用。當下開始練習拳法,才知有無真氣加持,拳法的力度竟有如此大差別。便覺得於武學而言,武技與真氣實在缺一不可。光有武技不修真氣,是華而不實,徒有其表;隻修真氣不習武技,是束手無策,無從施展。
當邱逸鷗仍沉醉在兩者結合的喜悅中不得自拔時,忽然,一陣淡淡的烤肉香飄蕩襲來。
邱逸鷗一聞,心底頓時一驚一喜,肚子也條件反射式的咕咕叫起。他方才想起,今日中午和晚上都不曾吃過東西。
民以食為天。邱逸鷗對美食的誘惑沒有作任何抵擋,嗅著氣味,就鑽進了竹林。
待他找到源頭時,發現竹林深處,小溪邊上,被人劈開了一小塊空地。
有塊大青石為凳,凳前支了個烤架,架上正烤著半隻兔子,肉香撲鼻。烤架旁還擺了個酒袋,他伸手一提,感覺還余有至少一斤。
此處並不見人,但烤架下的竹火仍在燃燒,人應是才走不久。
邱逸鷗想,回嶽寺戒規森嚴,竟還有僧人膽敢偷偷喝酒吃肉,應是聽到他人腳步聲,害怕至極,便趁忙棄之溜了。
雖入寺時知客也曾告誡他要受持戒律,但他畢竟未剃度受戒,加之此刻饑腸轆轆,便顧不上那些,一屁股坐上石凳。
誰知伸手去取叉兔肉的竹棍時,看到腳下還留有幾個小字,借著微微竹火,“切勿久烤,小心聞到”映入邱逸鷗眼中。
他一下愣住,嘴巴張開,說不出話來。原來這半截兔肉與酒袋,是人有意留予他的。
他連忙將叉肉的竹棍從火上取了,以免肉香再溢。
“會是誰呢?難道是謝師父?只有他知我在此練功。但他送些吃的有可能,送酒送肉,且又躲這麽遠,決計不會。”他邊想,邊狼吞虎咽的吃起肉來。
“味道烤得一般”,邱逸鷗心中評價。
但今日餓了太久,練功又消耗過多,加之一個多月未嘗油葷,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最後,將竹棍放入嘴邊來回舔吸了數遍,將殘留的肉沫都舔光,依然意猶未盡。
酒,卻是沒動。一來,他知自己正處在觸境的關鍵時刻,擔心受影響;二來,他知曉酒在此處的珍貴。寺內不殺生,兔子等野物尚可費些力尋到,但酒,雖山下店鋪皆有售,但在此可是物以稀為貴,不可多得。
邱逸鷗將酒藏於石凳旁,又折了竹枝掩上,再將火熄滅,用土蓋好,這才返回住所。
夜裡,他還在想這留食之人。此人應是自己吃了半隻烤兔及其余的酒,算是連破了二戒。要麽是寺內有不守戒律的大膽僧人,要麽是寺內還有其他如自己般,未剃度受戒之俗人。
他覺得後者或可。因前者,既膽大妄為,便難有分我杯羹之心。而後者,像那日法堂台上,站於覺行大師身後的便有一人。
“但會是他嗎?”雖帶著這個未解的困惑,邱逸鷗終是抗不住身體的疲倦,在輾轉反側中昏沉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