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船尾與兩側,此船的甲板上幾乎都是客房。客房成左右兩列,整齊對仗排列,一間連著一間。一層左右各八間,二層左右各六間,三間的房間要大,為兩側通透式,共四間。
船首尖長,利於破浪,其上有座單獨建築,是船員指揮瞭望之所。
此船船底尖,吃水深,易轉舵,航速快。
陽良在一層訂了兩個相連房間,仍舊各住一間。
這段源水,與之前邱逸鷗去邵慶府時,所行水域皆為中遊,特征大致相同,河面開闊,水勢平穩。
站上船尾,放眼望去,河兩岸是整片的淺灘,淺灘後,地勢向上,山體初現,一山連著一山,綿延展開,越攀越高,越攀越遠。
山上,泛黃的秋葉,深紅的楓葉,綠綠的松葉,共同構成一幅色彩鮮豔的秋天山水畫,令人心曠神怡。
因有五六日航程,兩人便慵懶地作息,欣賞著美景,消磨掉時間。
但你不滋事,事就偏偏找到你頭上來。
這天夜裡,已到亥時,邱逸鷗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一方面,是因為天氣。這時候,雖進入了秋季,氣溫下降,逐漸轉涼,但並未完全擺脫夏季的炎熱,加上最近大雨頻繁,空氣中水分較高,房間又只有一扇小窗,使人感覺悶熱。
更為主要的,是隱隱聽到一陣陣女子的啜泣聲,自遠處的房間傳來,斷斷續續,持續了近一個時辰。
反正睡不著,邱逸鷗便起身下床,推開門走到甲板上。
一陣江風襲來,頓覺涼意,瞌睡更是全無。邱逸鷗不覺便順著泣聲,覓到了一間房前。
“譚公子,救我父親之事,你真有十足的把握?”
“那是當然,我自是有十成把握,才敢接此托請。”
“我嚴家積累幾十年的家財幾盡售賣,換得這些錢兩首飾。若不能將父親安然救出,嚴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今後就全無活路了呀。”
“你放心,我舅舅可是益洲府司馬,輔佐知府理料一省政務,又分掌府內之事,解令尊之危,於他而言,便是舉手之勞。”
“那誣告我父親之人,聽說在府衙裡也有背景,有靠山。否則,父親不可能這麽快就下獄。還請譚公子多費力周旋。”
“縱他有關系,也得受我舅舅節製。嚴小姐,此事請放心即可。”
“那拜托譚公子費心了。”
房裡一男一女,一問一答,聲音不大,門外倒也聽得清楚。
片刻功夫,邱逸鷗便將來由大致聽了明白。心裡歎道,又是個一片孝心著急救父的苦命女!只是這府衙的官司哪是這麽好解,這男子說話越輕松,越不可信,保不定是個來騙錢的角色。
但這只是他的猜測,不能憑此挑破追問,搖了搖頭,背對著門繼續看著朦朧的源水夜色。
“譚公子,這麽晚了,你也早點回房休息吧。”
“我睡不著,還想陪你再坐會。”
“不了,這麽晚,我要休息了。再說讓人看到這麽晚男女共處一室,多不好。”
“嚴小姐這是急著趕我走啊!”
“我的意思是,離到益洲還需好幾日,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細細商議。”
“我幫令尊這麽大個忙,嚴小姐就只是嘴上說聲謝我嗎?”
“譚公子,請把手拿開。錢,我嚴家已一分不少全部給了你,你還想如何!”女子雖有意壓製,聲調還是明顯高了幾分,且透著一份恐懼。
“嚴小姐,現在嚴家已是這幅光景,可以說,想再現往日榮華,難於登天了。而你跟了我,仍可繼續當個富家小姐,又為何想不明白,害什麽臊呢?”
“放手,譚公子。一切等我父親脫了牢獄之禍後,我們再從長計議。”
“人生苦短,莫從長計議,便從今日開始吧。”
“砰”,先是瓷器落地的碎聲。
“啪”,再是一記用力的巴掌聲。
接著,便是男子的罵罵咧咧和女子的啜泣和掙扎聲。
邱逸鷗正準備回房間,聽到這般動靜,收住正邁出一半的右腳,懸停在半空,待內心猶豫掙扎完畢,終是猛的轉過身,衝到房前,雙手用力撞開門。
房裡的兩人都被“嘭”的開門聲嚇得一驚。
男子抬頭望向邱逸鷗,上下打量了幾眼,怒形於色的從床邊慢慢爬起,道:“小子,你是誰?你幹嘛!找死是嗎?還不快滾。”
“你個無恥小人,騙人錢財在先,又圖人美色其後,真是禽獸不如。”邱逸鷗也是怒火中燒,毫不示弱。
“你壞我事,還敢汙蔑我,罵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無需知道,只知道你是個畜生就夠了。”
“嘴倒是挺硬。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男子說完,便縱步飛身前過,掄拳擊向邱逸鷗的頭部,接著,又朝胸口施出一記側踏腿。
邱逸鷗不曾想男子說動手就動手,且還練過武。手忙腳亂一陣瞎擋,毫無招架之用,被擊得趔趄後退,背猛的撞到船舷,身子搖晃幾下,站立不穩倒在甲板上。
動靜傳出,其他房間也相繼傳來開門聲。
聽到有腳步聲越來越近,男子指著邱逸鷗惡狠狠的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再敢多管閑事,下次定打得你爬不起來,把你扔到江裡喂魚。”說完,急忙離去了。
嚴小姐連忙跑來,扶起邱逸鷗,問道:“公子,你傷到哪呢?傷得如何?”
邱逸鷗站起來,輕推開嚴小姐的手,回道:“我沒事,皮肉傷。小姐你沒事吧?快回房吧,讓人看到,要講閑話的。”
嚴小姐聽罷,道:“多謝公子。今日恩情,沒齒難忘,待改日再報。”接著,倒退回房,輕輕關上了房門。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什麽報恩不報恩,只不過是場萍水相逢的緣分。邱逸鷗心想。
他正準備往自己房間走,卻一頭撞上匆匆而來的陽良。
陽良伸過頭,微低下,在邱逸鷗耳邊輕聲道:“就知道是你!傷得怎麽樣?還能自己走嗎?”
邱逸鷗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於是,兩人肩靠著肩,並排往回走。
到邱逸鷗房間,陽良忙幫他檢查傷勢。臉部有個包塊、胸部有塊淤青,所幸沒有傷及骨頭。
陽良給他塗抹了消腫止痛、活血化瘀的膏藥,邱逸鷗也將事件的大致經過進行了講述。
陽良知曉這個老弟的性格,況且欺財霸女,他也不恥,故並未多言,隻反覆叮囑邱逸鷗要注意安全,尤其這幾日在船上,要提防那譚公子伺機報復。
見邱逸鷗疼痛不已,便扶他躺下,熄燈掩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