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乃是由孔夫子依據魯國的史料編寫的編年體史書,微言大義。
世人常常讚其有“一字之褒,榮於華袞;一字之貶,嚴於斧鉞”之美。
但是也正因為其言辭過於簡略,普通人並不容易讀出其中的微言大義。
因此,孔子親友、弟子及再傳弟子,紛紛為《春秋》作傳,以此來解讀其中的奧義。
從戰國開始,流傳下來的“春秋學”有五家,分別是左氏、公羊、谷梁、鄒氏、夾氏。
秦漢之交,天下典籍遭遇兩場大火,一場秦火,一場楚火,五家“春秋傳”全部斷絕。
直到文景之時,左氏、公羊、谷梁這三家才因各種機緣重見天日,而鄒氏、夾氏二家則再無流傳。
“春秋三轉”雖然都依托《春秋》完成,但文理相差甚遠,幾無相似之處。
穿越之前,樊千秋不敢說通讀《春秋三傳》,但也都有所涉獵。
一位學人曾評價:《左氏》豔而富,其失也巫;《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
短短幾句話,就將“春秋三傳”的優劣講得十分清楚了。
樊千秋花大力氣買來這《春秋公羊傳》,不是為了打發時間,而是為日後出仕做準備的。
在大漢,《春秋公羊傳》是顯學中的顯學,讀懂了此書,就讀懂了未央宮那位千古一帝。
簡單來說,《春秋公羊傳》幾乎就是大漢帝國的《馬原》。
中哲也好,西哲也罷,都是哲學,對出仕為官大有裨益。
此時,樊千秋看到的是《春王正月》這一篇,大漢若有科舉,此文一定是重點中的重點。
關於此篇,《春秋》原文中只有一句簡單的話“元年,春王正月”。
公羊高卻寫了一篇三百余字的文章來解釋這六個字,認為這六個字“微言大義”,體現儒家奧義。
【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
“為何先說王然後說正月,因為這是周王的正月。為何要說是周王的正月,因為尊重周天子統一天下。”
“春王正月”四個字,就體現出了孔子對周王(皇權)的認可,並認為天下的權力當集中於天子手中。
大漢沒有周天子,但是有劉天子。
所以,大漢的臣民應當尊重劉氏天子,大漢的權力也應該集中在天子一人手中。
至於什麽丞相,什麽太尉,什麽禦史大夫,什麽太后,什麽太皇太后……統統都不可染指大權。
除了這個“大一統”的理念外,這篇《春王正月》還有一句膾炙人口的話。
這句話戲子知,說書匠知,街頭潑皮也知,那就是: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董仲舒能夠將公羊學推為大漢顯學,並且獲得漢武帝的重用,與《春王正月》就密不可分。
樊千秋實在太想進步了,所以每日都要拿出這篇文章反覆誦讀,已經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約莫一刻鍾的時間,樊千秋就又將此文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而後才心滿意足地放了下來。
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用上這真正的屠龍之技。
當樊千秋有些悵然若失時,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亂糟糟的動靜。
“快去上報社尉!”
“富昌社踩過清明河了!”
“還傷了我等許多兄弟,欺人太甚!”
“抄家夥!定然要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
“速速去大昌裡將鄒醫師請來,救治受傷的子弟最緊要!”
……
這些帶著焦急和緊張的吵鬧聲,越來越密,如江水般衝進了正堂之中。
樊千秋皺了皺眉,看著堂外人影晃動的混亂景象,心中的一塊石頭反倒是落了地。
這兩個多月,實在太順利了一些,順利得讓樊千秋都覺得有一些不正常。
現在,那些躲在暗處跟蹤他的人,終於跳出來了。
只是不知道,跳出來的這些人,都是個什麽來頭。
樊千秋站了起來,鎮定自若地來到了正堂門口。
院中,五六個滿臉是血的子弟被人從院外抬了進來,有些在痛苦地呻吟,有些卻沒了動靜。
他們身上那皮開肉綻的傷口,一看就是利刃留下的。
這可不是一般的爭強鬥狠,而是蓄意已久的襲殺啊!
一股殺意從樊千秋的心底竄了起來。
不管是誰,此事都不可能輕易揭過去!
“都慌什麽!?”樊千秋滿是戾氣地吼了一聲,院中的子弟才安靜了下來,個個看向了他。
“將受了傷的子弟抬到後院去!先將血給止住!然後再去請醫師!”
“步卒拿好兵刃守住大門,弓卒上四面的角樓瞭望,輔卒準備水桶預防歹人縱火……”
“另外,傳卒立刻分頭出發,召集四裡的同子弟來此會和,點卯之人,可領得30錢。”
萬永社的子弟們會同時身兼多種類型的卒,步卒、弓卒和輔卒等名稱是武鬥時的身份。
樊千秋站出來非常及時,他的這幾道命令一發出來,院中的子弟們立刻就鎮定了許多。
短暫的沉默後,剛才還亂成一團的子弟立刻分頭行動,各司其職,院中殺氣就起來了。
樊千秋沉默著走回了正堂,將刀挎在腰間,大黃弓和弩箭也背上了身。
他小時候曾經看過小混混插架,幾十個人打成一團,磚頭和拖鞋橫飛,看起來不駭人。
可在大漢插架,恐怕不會那麽溫和,要不然剛才那幾個子弟就不會被傷得那麽重。
樊千秋不是神人,同樣是皮包肉,一箭就能被射穿,可現在絕對不是惜命的時候。
他若不以身犯險,身先士卒,那這萬永社的士氣眨眼之間就會崩潰。
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樊千秋深吸一口氣後,重新走回來到了院中。
此時,留在社裡的幾個頭目已經聚在了院中,等待樊千秋發號施令。
他還沒有來得及發話,刑房簡豐急急忙忙地從院外跑了進來。
“到底發生了何事?”樊千秋問道。
“富昌社衝過河來胡亂打砸,但被子弟們推回去了,兩邊正在清明橋上對峙!”
簡豐說得很著急,他的手上臉上也有大片血跡,看來富昌社也沒有討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