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間升起薄薄的霧氣,刁珣聽著隔壁的鼾聲,從床上起身,簡單收拾了會,便走出屋子,遠眺東方,太陽躍升之處,田間地頭,金黃的顏色似乎更濃重了些。
韓柏的住所在鄉間已然算不上小,只是,多出來幾個男人,且刁珣又是知縣,沒理由一夥人擠成通鋪,故此,韓柏的老妻去了大兒子家暫住一晚,兩名衙役打發去了別的人家,繼續昨天未完成的事情,就剩王五和韓柏留下。
用過早飯,刁珣便讓韓裡正又帶了一次路,履行昨天之諾言,往王賀年家中。
那是一處山谷,周邊繞著低矮的松林,許是刻意修剪,倒顯得整齊,其後白牆黛瓦,與之相映成趣,好一座低調奢華的園林。
山間野地,交通不便,能折騰起如此類江南韻味的建築,花費定然不菲。
打發走韓柏,讓王五上去叫門,刁珣不急不緩的欣賞著王宅的布局,唯一有點違和的是,這牆,過於高大,若是戰時,便是為堡壘,也是能堪用的。
並未等上太久的時間,王賀年便從宅子裡面匆匆而出,頻頻告罪,這般引著兩人入得宅內。
只是裡面的場景,更顯奢華,說起來,刁珣也是在臨安混過一年多的人物,交友不算廣闊,但好歹進過幾間深宅大院,若論雅致,卻還遜色這裡一籌,移步換景之間,隨意可見掩映在樹木之後的亭台樓閣,假山流水。
如此這般,刁珣倒是對這個王員外有了不同的看法,這人或者算不上儒學君子,但別有閑情雅致。
當然,這並非少見,誇張點說,藝術造詣和人品,根本不掛鉤,遠的不說,就是道君太上皇帝,一手瘦金體,千古留名,如之奈何,縱情享樂之後,還不是死在五國城內。
只是這話刁珣也就敢在心裡吐槽......
“王員外,你這個宅子,倒是別致的很,看起來花了不少心思。”
刁珣倒也沒急著說起案件的事情,落座之後,抿了口茶,隻饒有興致的站在堂前,瞧著不遠處的一座假山,約莫是從山上引來的泉水,自假山上傾瀉而下,流光閃閃,擊打在清澈的潭水中,淙淙水聲加之若有若無的水霧,讓人心生暢快清涼之感。
聞得此言,大概是搔到自己的癢處,王賀年白淨的臉上,似乎菊花綻開,顯出幾分得意。
“自我二十歲起,辛苦十五載,方才得到這麽一片園子,說起來,確實有著幾分不容易,縣尊慧眼如炬。”
“這山野之間,能有這麽一片園子隱居,當真是人間美事。”
刁珣微微頷首,略微表現出些許的羨慕之意。
慢慢的,兩個人倒是聊的投緣。
只是難為都頭王五,本就是個粗人,這般精致卻又小家子氣的風景,不怎麽符合胃口,甚至覺得不如城裡的臨河娼館來的好看,只能一口接一口不停喝著茶水。
稍有些不解的是,這刁知縣不是說來查案,怎麽現在好似落入安樂窩?
看著不像啊......不過他也懶得多想,這神神鬼鬼的風格,很難猜測。
這般聊著閑話,驕陽懸於高空,差不多是正午時分。
“哎呀,這時辰不早,兩位,賞臉用些酒菜如何?”王員外忽的一拍腦門,做恍然所覺狀。
王五不禁咽了口唾沫,這喝了一上午的茶水,雖說味道不錯,只是嘴裡都快淡出來個鳥,正想要來杯酒解饞,他的眼角不自覺朝著青衫男人看去,知縣不發話,他是不敢答應。
“如此,就不客氣了。”刁珣很是痛快的答應下來。
王賀年見狀喜不自勝,感覺今天要做之事,差不多成了大半。
而王五雖覺有異,但有吃有喝的情況下,倒也沒有多言,順水推舟的跟在後面。
接下來,美酒好菜自不用說,兩日的折騰,讓身體有些疲累的王五漸漸放松下來,幾杯酒下肚,便已微醺,等到肚子渾圓,坐在椅子上,更顯滿足。
刁珣酒水只是飲了兩杯,放下筷子,說道:“王員外,這屋裡悶熱,何不出去走走,欣賞美景,散散酒氣?”
“好!”王賀年忙不迭的答應,雖然覺得對方飲酒不多,但還是十分配合,正好他也有事情,要私下相會。
出了飯廳,邊走邊看,行至一稍顯的荒涼的小院前,刁珣忽的頓住腳步,左右打量了下,發現這邊的環境稍顯不同,沒有了精巧,反倒有些簡單甚至粗獷,樹木都不多見,於是回頭問道。
“這邊是何處,似是失了點雅致。”
“教縣尊知曉,這邊正是下人居住之所,就稍微簡單點。”王員外一驚,旋即解釋道。
刁珣不以為意,沒有多問,便朝著回去的路,往飯廳走去。
王員外心下一急,匆匆出言。
“縣尊,且留步。”
“哦?”刁珣頓住身子,回過頭,眼中稍有不解,旋即似乎是明白過來,肅然道:“是否關於案件的線索,要告知本官?都怪本官一時沉醉於園林景色,誤了事......”
“哪裡哪裡......都怪我沒有及時提醒。 ”王賀年很識相領過黑鍋,旋即拍了拍手掌。
卻見假山後面,出現一名嬌俏可愛的粉裳丫鬟,懷裡抱著錦盒,呈在兩人面前。
“知道縣尊來的急,手裡可能緊張,身邊無人照顧,特奉上紋銀百兩,另有使喚丫鬟兩名,供縣尊驅使。”
王賀年笑呵呵說道,面露一絲討好。
刁珣見狀,稍顯震驚,隨即嘴角勾起一絲似是極為滿意的笑容。
“員外倒是調查的清楚,知道本官孤身一人......”
這般說著,他伸手撫過木盒,當真是光滑如鏡,丫鬟身上亦是香風撲鼻。
“裡面是銀票......”王賀年臉上的笑意更甚,這一點他可是考慮的清楚,知道當官都很注意細節,這銀票方便,不似白銀,好看歸好看,帶在身上,總是不便。
眼見年輕縣尊的表情,他便知道,這事要成了......
“王員外有心了,本官倒是聽說,這韓烈家不過兩畝水田,折合成紋銀,至多不過二十兩,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刁珣不急不緩的說道,對方已經圖窮匕現,他倒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只是,這答案早就清晰。
這白銀,不僅僅買的是韓烈性命以及水田,準確來說,主要還是想拉攏吉水縣的父母官,知縣刁某人。
王賀年的臉色頓時尷尬起來,沒有想到,窗戶紙就這樣被簡單戳破,正想解釋,不料,刁珣收起撫在木盒之上的右手,竟是頭也不回的往飯廳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