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密布散亂青石的山崖,周圍蒼松鶴立,直插雲霄,偏生這長滿青石的崖間,草木難生,只有縫隙處艱難冒出來幾株扭曲的小松。
此類地形,視線開闊,面前毫無遮擋,卻又便於隱藏。
山風呼嘯間,兩個大漢稍喘著粗氣,由遠及近,在崖下稍頓住腳,警覺的看了眼身後,方才蹲在溪流邊,掬起一捧水,連喝帶洗。
“大哥,身子怎麽樣?”身材削瘦的男子,借著冷水在臉上洗過一把的涼意,舒了口氣,問道。
“還行,這點路還能受的住,暫且歇會。”
身材魁梧面色卻顯蒼白的壯漢,下意識的捂住腰間。
幽幽山風一吹,身上暑意很快為之消散,額間的汗水隻留下一道印記。
“大哥,我們就這樣走了……”
“嗯……”
壯漢眼神間閃過一絲猶豫,但旋即堅定下來:“情況有些不對勁,前幾日兄弟們折損在韓烈手上,俺也受了傷,就憑著我們兩個人,拿下王五和那個知縣,問題倒是不大,可俺這心裡就是感覺有些慌。”
“那王賀年……不會出了什麽事情吧,急著讓俺們走。”
削瘦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憂慮。
壯漢想了下,拔腿便走,幾個跳躍間便上到青石高處,極目遠眺,卻隱約能見到王宅門口有人員進進出出,帶著莫名的緊張感。
心下登時一驚,暗叫幸好。
“虎子,俺估計王賀年是出了事,這裡不能久留,馬上動身,回到寨子。”
“王賀年是寨主義子,俺們這般走了……”削瘦男子面上閃過一絲驚懼。
“無妨,這姓王的有點門道,這幾年是有些消沉,但是不可小視,哼,只要死不掉,後面總歸還是有辦法。”壯漢不再猶豫,轉身即走。
……
翌日。
吉水縣衙。
刁珣從床上起身,稍感腰酸背痛,就是臀部,也是略微不適,這騎馬奔在山間,著實要點本事,這身子骨又是個弱不禁風的,否則也不至於嚇唬一頓就死了,昨天有事掛在心間,還能硬挺著,陡然間放松過了一夜,身子就不爽利起來。
全憑一口心氣。
放棄了懶床的心思,梳洗完畢,用過早飯,來到公署。
忽然覺得,竟是到哪裡都逃不了打工的命。
白領雖如牛馬,但有時候還是有著雙休的日子在,知縣雖威風八面,只是眼下,還得勤勉抓權,省的哪天遭人暗算。
開工第一件事,喝上一口茶水,嗯,茶湯醇厚,關鍵溫度剛好,與前幾日相比,那就不是一個待遇。
由住處往公署的路上,衙中胥吏,見到自己,無不低頭敬畏,看來,威信漸起。
倒也算正常,不過短短幾日,雄踞吉水縣的黑臉縣尉去了州府,說是高升,但誰都清楚,這沒有差遣的官員,放個屁都不夠響亮。
更別說,兩日破案,員外王賀年索拿到獄中關押,手段之狠辣,雷厲風行,讓所有胥吏都開始心中打鼓,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這知縣得勢,會不會趁機行清洗之事,尤其是之前在知縣面前行無端無狀之事的人,更是心中緊張。
不是說要走了麽,這黑臉縣尉當真是廢物至極,活該置於閑職,還有這年輕不像話的知縣,死在夜裡不好麽……
少數人心裡陰暗想法至此,只是面上愈發恭敬,唯恐被刁某人找到錯處。
略過此處不談,且說這奸殺一案,王賀年倒沒有機會在自家精心打造的宅子多度過一夜,而是被王都頭親手押解到縣衙獄中,宋押司領著數名衙役在韓家村,處理余下事情,完成筆錄案卷,參與此案者一並帶回。
至於王家這莊子和大宅,刁珣卻也沒有趁機擴大,盡情搜掠,了解一番後,發現這王賀年無妻無子,只有個十八歲的親弟,平日裡在老宅讀書,似是過的一般,王賀年到此時,許是無奈,將家中事全部托付給了弟弟。
稍顯諷刺的是,其弟喜悅之色遠超過遇見官差的驚惶,刁珣自是一笑了之,此類事,自古以來算是常見,見怪不怪。
經衙役探查,有間院子稍顯異常,似是有人打熬身體的場所,頗為煞氣,甚至院中樹木有刀砍之痕跡,王宅下人隻說院子裡面住著人,很神秘,具體幹什麽的,卻不是很清楚。
刁珣心裡明白,大抵就是盜匪居住之所,這樣一來,線索串聯,事情變得清晰起來。
黎德魁和王賀年熟識,毋庸置疑,隻做簡單大膽的推論,即,為了某種原因,王賀年陷害韓烈,使其被抓入縣牢,但是因為自己,這斬首之判決遲遲未下,未免夜長夢多,行威脅之事,想要將自己趕走。
這盜匪,十有**居於王賀年家中。
眼下,隨著黎德魁調任州府,王賀年鋃鐺入獄,自己算是在這吉水扎下根來,心情舒暢之下,刁珣品了半日的茶,其他雜事,卻也沒有沾染絲毫,頗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味道。
時至傍晚,刁珣方才翻起桌案之上的公文案卷,處理公事。
都是早些年養成的壞習慣,臨近下班,忙忙碌碌。
有宋一朝,知縣的職責,基本上是增加戶籍、勸課農桑、征收賦稅、平治獄訟、以德化民。
簡單來說,就是人口要增加,如此可以收到更多的稅,朝廷辦事才有人能使喚,還有好好種地,如此,朝廷有稅收,百姓有糧食吃,踏踏實實的,以免動蕩不安。
王朝更迭,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至於獄訟判案,這是影視劇中跑不了的篇章,凡是出鏡,必然在公堂之上,仿佛知縣就乾這個法官的活。
不能說不對,只是稍顯的淺了……
好在,這些事情的處理都有成例,且短時間看不出來效果,應付一下,倒也是大差不差。
一番忙碌後,腹中稍顯饑餓,刁珣順勢起了下值用飯的心思。
卻不想,公署外,雜吏周雲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忽的跪倒在地,伴著低頭抽泣。
刁珣一驚,這場景有些熟悉,接下來莫不是要訴說冤情,希望自己能夠為其翻案?
經王員外一事,看來這名聲算是打了出來。
“周雲,你有何事,且起來說,須知男兒膝下有黃金,怎麽能隨便下跪?”
刁珣心裡想著冤案的可能,面上不顯,卻是讓對方趕緊起來,這宋朝,可沒有隨便下跪的習慣。
“縣尊……”周雲止住抽泣,緩緩站起身子來,滿是羞愧:“前幾日對縣尊無禮,小人……小人……”
這般說著,竟然說不出口。
刁珣恍然大悟,原來並非有著什麽冤情,純粹是前幾日無禮,甚至是給他端上冷茶。
眼下黑臉縣尉遠走,王員外下獄,這會兒知道害怕了,唯恐自己起報復之意,這才想著乞求原諒。
還別說,刁珣差點忘了這件事,可能是職場之上,人走茶涼,見得太多了……
只是,眼下該怎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