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漕使公署稍近的待客廳堂。
刁珣獨自一人坐的端正,此地不適合隨從跟著,於是便讓韓烈在別處先等著。
他下意識的撈起身邊的茶杯,準備喝上一口,卻不想,杯中只有余下最為苦澀的茶汁。
“呵。”
無奈隻得放下。
他已經在此地等了半個時辰,之前就聽丁知州說過,江南西路轉運使劉穎精明幹練,但卻是個嚴於利己之人,同樣,對屬下也是要求頗高。
膽略亦是極強,昔年劉穎曾與韓侂胄交好,但自從韓相公縱覽朝政,興起黨禁之後,便斷了私誼,反而在見到被貶官的趙汝愚時,稱對方才是真正的宰輔之才,按照道理來說,這樣的行為,該當列入黨禁名單,丟官去職,但這位劉漕使,卻是穩如泰山。
所以這黨禁與否,是不是在名單之上,都是異常靈活。
不過,從中也能瞧得出來,這位轉運使,不是個好應付的。
刁珣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準備起身就走。
自己可不是來搞什麽鬥爭的,既然對方不願意見自己,或者事情忙的脫不開身,那邊改日好了。
實際上他倒也沒有生出什麽火氣,實在是這樣的事情,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經歷的太多,有些東西,源遠流長。
只是看樣子,這水流倒著淌也是可行的。
“刁運判。”
就在這時,廳堂之外,健步走進一名身穿緋紅官袍的乾瘦老頭,頂著方方正正的闊臉,神色極為嚴肅板正,勉強擠著一絲笑容。
“拜見劉漕使。”刁珣看了一眼,才知道丁知州所言極是,初初見面便被給了個下馬威,且觀其人,面色肅然,應當是人情冷淡,否則,即便是下馬威,這會兒應當以其他理由推脫,臉上帶笑解釋才是。
也罷,就當對方是個直腸子,打交道不必考慮太多,以規矩行事即可。
“坐。”
劉穎指了指椅子,隨即自己穩穩當當坐下,這般掃了一眼,才感覺這公函上的文字,第一次沒有誇大,當真就是二十歲的少年郎,英姿俊朗,稍脫了稚氣,隱約可見臉上帶著風霜意味,想來三個月歷練,還是有些成效。
且眼神清明堅毅,虧他劉某自認為識人無數,今日只能堪堪瞧得出來,對方心性是個穩重的,這讓他放心不少。
等了半個時辰,不見一絲焦急神色,這般養性功夫,已經不遜色於臨安的衙門官員。
此前他最是擔心來了個愣頭青,若是公事上有分歧,鬧將開來,難免有些不好看。
刁珣聞言,同樣穩穩當當坐下,等待著對方說些什麽。
雖然說今後這衙門也是自己的主場,只是今日初來乍到,算的上半個客,還是客隨主便為好。
“刁運判應當是來的比較匆忙,不知道住處是否安排妥當?”
“還未來得及處理此事,準備拜見過漕使後再行打算。”
刁珣回答道,這本就是他真實想法,此刻說來,倒也直接,且自認為沒啥錯處。
“嗯,刁運判客氣了。”
劉穎微微頷首,臉色卻是好看不少,總歸是個知禮的少年郎,若不是年紀太小,運判責任重大,自己也不必如此苛求。
“轉運司衙門後院尚有三間住處,稍候你且去挑戰一間,盡快安頓下來,至於這公事,你我改日再說。”
刁珣聞言,稍沉默片刻,旋即站起身子,微微一拜,便離開了廳堂。
只是走了片刻,心裡難免有些沉重。
世界上的鴻溝極多,有認知的差別,有立場的差別,卻不想,如今這年紀卻也是成了不可逾越的間隙。
最近一年,轉運司衙門並無運判,所以這交接工作應當由轉運使與自己進行,這也是為什麽他一來便拜訪對方的緣故,除去應有的禮貌之義,更多的則是常例,進行工作上的交接,確認職責范圍。
畢竟這宋朝的官可沒有什麽試用期,上任便要履行職責,眼下對方以私事推脫,且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不信任神色,言語之中的關心更像是老師對著學生那般。
事情已經很明顯,這劉漕使對自己是有些一定的疑慮。
堪稱孩視!
關鍵是,這運判乃是轉運使的佐官,對方真要是不願意放權,自己亦是無能為力。
刁某人很理解對方的心情,當初在吉水便體會過,只不過當時的宋澤是不信任所有知縣,和年齡倒也沒有太大的關系。
初來乍到,不好當面頂撞,且緩緩圖之,但是就這般退讓做傀儡,那是不可能。
說句帶私心的話,自己是來做事以全抱負的,這點事情,不應該成為攔路虎。
......
韓烈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已然有些著急,主要是擔心刁某人的安全,當年在吉水縣衙的刺殺,他可是親身經歷,這衙門安全與否,卻也未必。
“走吧,先安頓下來再說。”
“好。”松了口氣的韓烈對這個倒沒有什麽意見。
“刁運判,且跟我來。”
就在這時,身邊傳來恭敬的聲音。
轉身一看,正是剛剛引著自己見轉運使的雜吏。
“劉漕使知曉運判對衙門還不熟悉,讓屬下帶你過去。”
“好。”
刁珣點點頭,這轉運司衙門可比吉水縣衙大上不少,的確需要有人帶路。
如此,很快就到了後衙。
隨意看了幾眼,發現三間住處皆是差不多的模樣,一處小院子,兩個房,倒是很符合眼下的情況,沒有過多的考慮,刁珣選擇了東邊臨街的那間房,大概是彌補前世未達成的夙願,房子朝南靠東邊,陽光好。
推開門,明顯是有人已經打掃過,就是不知道是今日之前,還是自己被晾在廳堂的時候。
若是今日自己被晾著的時候安排人打掃,這劉漕使,倒是個自相矛盾的趣人。
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了,當然,就和好人壞人一般,這世界上的事情,本就不能黑白分明。
刁珣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自己的行李放下。
之前一直是韓烈幫著拿,此刻到了自己的手上,方覺得不算輕松。
罷了,且先安頓下來,再做打算,無非是過上幾招。
一時想來,竟是沒有憂煩,更多的是躍躍欲試。
所謂:
【與天奮鬥,其樂無窮;
與地奮鬥,其樂無窮;
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