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珣在火盆裡面尋了根沒有燃燒乾淨的細小木枝,當做炭筆在地上寫寫畫畫。
“贛州往東兩百裡不到,有水路相連,兩個時辰足以走上一趟,而自隆興府往於都,一般走水路,經臨安軍、過吉州,這贛州州府乃是必經之地,若是走陸路,費時不說,還要爬山涉水,可能有損耗。”
頓了頓,見無人反應,刁珣繼續道。
“若我是此案件主使之人,必然會收拾乾淨首尾,當然,這做的越多,留下的痕跡也會越多,未必是好事,只是,若是陣勢很大的來調查此案,這幫人未必不會狗急跳牆,比如將意外失火,將屍體燒毀。”
“嗯?”宋鞏對於刁珣所說的事情,覺得並無邏輯上的錯誤,只是,那一句“做的越多,留下的痕跡也會越多”,讓他不由得陷入沉思當中。
這些年查案,的確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凶手或是處於心虛,或是惶恐,采取各種辦法擾亂查案之人的視線,但殊不知,這樣更容易留下破綻。
倒是幾件至今未破的懸案,則是簡單的讓人吃驚。
可偏偏就是沒有辦法抓到凶手。
刁某人還不知道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就引起了這積年推官的思考,見大家都沒有異議,於是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下去。
“若我所料不錯,在一日就可以來回的情況下,主使者應當在贛州安排了眼線,根據朝廷的動靜,適時變更策略,以做應對,這便是我決意隱藏身份先來於都的原因。”
宋鞏收起自己的思緒,點點頭。
“刁運判所言極是,不得不防這些人狗急跳牆。”
這不僅僅是破案,更多的是生死相鬥,不能一概而論。
“宋先生,此前我曾經說過,贛州之地眼下的情勢十分複雜,連船家都感覺不妥,結合鹽匪的異動,在同安軍安插人手,肆意劫囚,大概率有所圖,動靜不小,所以,於都縣說是龍潭虎穴不為過,此番危險重重,這知縣殺得,運判未必不可殺。”
刁珣緩緩說道,他必須解釋清楚這一次並非僅僅只是查案,還是在生死邊緣遊走。
“刁運判,此事我父子已知曉,還請憑著判斷行事,莫要考慮我父子過甚,既然答應運判,這生死有命,隻待天收。”宋鞏慨然笑道。
“我宋慈雖幼,卻也不懼。”
這時,一旁默默聽著的宋慈忽然冒出來這番話,惹得抱著胳膊在窗戶邊警戒的韓烈哈哈一笑。
好小子!
今夜這屋內,倒是聚集了四名好漢,韓烈頓覺身上豪氣衝天,就是提刀殺上幾個來回,都覺得無礙。
“好!”
刁珣聞言,重重的說了一句。
這放在戰場上,就是大戰之前統一思想。
“此事是我最後一次提及。”刁珣看了眼宋慈,隻覺得又生動不少,腦袋裡面關於他的影視劇形象,慢慢開始支離破碎。
“所以,為防不測。”
刁珣話音剛落。
“嗯?”
宋慈轉過腦袋看過來,不是說好的生死由命麽,這一身熱血才開始興奮起來,就好像被澆上冷水。
刁珣似有所覺,咧開嘴笑道:“不怕死但也沒有必要找死,惜身還有大事要做。”
他指了指地面上隨意畫出來的地圖。
“敵人的實力我不清楚,但是大宋王化之地,於都哪怕受到鹽匪侵擾,但定然不是對方一手遮天,匪之所以為匪,就是不敢舉旗,見官軍望風而逃才是正理,贛州有官軍駐扎,大軍過來只要半日,所以,僅僅在於都,能動用的人手或者敢動用的人手應該不多。”
宋鞏點點頭,這是在預設極端情況,當然,屍體在衙門,有衝突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只是,再民風彪悍的地方,除非舉旗造反,被亂兵當場殺死,否則,只要能拖住,優勢便在我。
“但眼下我們就四個人,韓烈雖勇,可堪十人敵,可畢竟只有一人,僅僅是護衛,便捉襟見肘,若是衝突,更是顧及不到我們。”
這是目前的實際情況,避不開逃不開。
宋鞏捋著胡須看了眼韓烈,心中微驚,憑著一把長刀,未著甲的情況,竟然能十人敵,已經是極為勇猛,這刁運判手下倒是人才濟濟。
“漕使知我來於都,有幫忙調動兵馬,不過我估計,大概才出發,而且,聲勢浩大,不能遮掩,所以,一入贛州,便為人所知。”
刁珣將炭筆扎在地面某處,那是贛州州府所在。
恍若分水嶺。
經過這麽一分析,宋鞏已經是很清楚目前的情況。
他緊緊皺著眉頭,就像刁運判所說,這不怕死並非送死,不過,按照他這兩日對眼前這個少年郎的了解,應當有著後手才是。
果不其然。
“韓烈,需要你趁夜走一趟,立即出發。”
......
半個時辰後。
韓烈趁著無人在意,自城牆低矮之處一躍而下。
所幸今夜萬裡無雲,清冷月光照在前路,憑借著自己夜間能視物的能力,算得上通暢無礙。
行了數裡,城邊有小鎮。
撒下銀錢,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韓烈買下鎮子僅剩的一匹老馬。
騎了十幾裡路後, 他發現這老馬很是穩妥,速度算不得快,但是在山間小道尤為知路,自覺避開險要之地,且體力綿長,絲毫不遜色一些名駒。
就這樣,一路疾馳,等到月落西山,身下老馬終究是體力難支,口吐白沫。
韓烈借著熹微的晨光,抬眼望去。
興國縣城,已經遙遙在望。
縣城內。
森嚴縣衙處。
王五在床上翻了個身子,猛烈的鼾聲頓時止歇,只是,這樣的安靜,並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沒過上一會兒,鋪天蓋地的鼾聲複起。
這樣的動靜,攪弄的堂堂興國縣尉娘子薛氏安睡不得,只能恨恨的在枕邊人的身上拍上一個巴掌。
忽然。
鼾聲停止。
王五猛然起了身子,坐在床上,目光極為警惕。
薛氏嚇了一跳,正欲要說話,卻被王五捂住嘴。
她心頭一跳,知曉是有什麽事情發生,於是老老實實的不再出聲。
錚!
王五悄悄從床上下來,摸起放在床邊的大刀,直接拔出,輕手輕腳的來到門邊。
借著縫隙看了外面一眼,並未有異。
於是略微放心的推開門,晨光下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他搖了搖頭,吐出口濁氣,準備回到房間內,卻忽然提刀轉身揮下,只是砍了個空。
“誰?”王五冷冷說道。
“再裝神弄鬼,莫要怪我不客氣。”
門前梁柱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多日不見,王都頭,一上來就刀兵相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