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把女色近壯士,那能舍身損英雄。
危亡敗寇成王日,猿臂難改虛幻忠。
可歎搏命埋骨處,從來皆是真虎龍。
卻說鹽山寨眾人計議那水泊梁山之事,諸好漢都甚是歡欣雀躍。即便要返梁山泊去。那何禱卻又想到亡了趙富、張大能等許多兄弟,更擔心那東京城後續發兵來,便對朱慷道:“哥哥如何不知那陳希真乃是朝中大臣?若是他同了那甚麽雲天彪等人,一齊攔截我軍,卻是怎好?而且哥哥好似尚未意識到一事。”朱慷並不知曉,道:“卻是何事?”何禱道:“那天下都以梁山泊為賊寇聚集之地,以那張叔夜、陳希真等人為英雄,縱使有一腔熱血,也燃燒不得。我們若是輕易重返梁山時,只要那陳希真一語告知天下,說道我等都是那賊子,好不知死,便可輕易拿下我等。到時即使有十個兄弟這般的武藝,數萬兵馬在此,軍心渙散,斷難成事。休怪愚兄亂說,那宋公明哥哥當時便不是如此麽?”朱慷聽了,好似把一顆熾火一樣的熱心都丟在冰窖裡,做聲不得,良久方道:“說得也不是毫無道理!我們鹽山寨日後是怎麽好!”何禱溫聲道:“仁兄只要努力洗刷那威名,便是上策。我們只要不打家劫舍,更加用心對待這些小班輩兄弟,便可略略洗刷一些。次者,天下亦有人對這陳麗卿等不滿,有些乃是我等梁山舊日聚義之人,有些乃是江湖上遊俠,我等只要恢復了這好名字,此輩人便絡繹不絕來也。”朱慷稱是,道:“今日我們卻能做甚?”何禱道:“愚兄盤查了糧食數目,足可支撐半年。來春,卻令一位兄弟在山後平地上開墾土地,種植谷麥,便不用各處去取。山上金銀等數亦足,再請一位兄弟改扮了去各處購買糧食。若是有饑民來時,便招撫他們入寨耕種,就能收取人心。”朱慷大喜,道:“甚是好主意!為何仁兄先前不說?”何禱道:“一者,那時愚兄所居之職位,只是看管糧食而已,糧食得處每次都是買來賣去,今日聚義人數多了,自然不得如此。二者,那時鄧、王、施等諸位哥哥都不注重收拾人心,今日我們卻是要改一改,不得再如此做了。”朱慷便道:“早做不如晚做,先請飛豹叔父去開墾土地,天保叔父下山購買一應物品,如何?”何禱稱是,道:“仁兄說得正對,我們且好好管領山寨,日後自有公論。”這個正是:
莫以成敗論英雄,天下英雄自輪流。輪流盡處天穹開,放出一片真英雄。
自此宋江、朱慷、何禱等人自在這鹽山上過活,按下慢表。
且說陳麗卿同廷玉、應雷等人回師望梁山泊去。一路上也是風霜不盡,眾人無話,只顧走路。忽的有探兵報來,道說前路有一彪人馬,麗卿看時,卻是祝萬年所領部下人馬,並那本要在張應雷部下的人馬,也都到了,共是一萬五千人。當時萬年出馬,見是麗卿,大喜道:“賢妹果然在此!可知我行了許久來迎你哩!”麗卿道:“萬年哥哥押著人馬擔當押後任務,居然到此,是何用意?”萬年見了,長歎一氣,道:“自你同玉郎、欒師父等人走後,我便一日不安似一日,心中隻想著你們。可想早有人報來,說你們兵敗之事,又聽得傷了玉山,廷芳師父反叛。我便徑直來尋你們,得個計議,再作理會。”麗卿見了萬年,心中憂苦湧將上來,禁不住哭將起來。萬年見了麗卿如此,道:“賢妹哭甚?莫不是玉山有甚乾系麽?”麗卿正哭,聽了這一言,抽抽噎噎地道:“傷並不恁地傷,只是損兵折將,好生痛苦!”萬年聽了,暫松一口氣,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玉山兄弟是當今將才,武藝也好,更加熟讀兵書,是個文武全才。他若是有些差錯便是我等罪過。而今他無事,縱使傷了人馬,也不算甚。”那裡左軍廷玉也過來勸。麗卿方才止了,收集兵馬,一同向梁山泊而行。
閑話休說,且看陳麗卿等人這一路人馬向梁山泊進發,路上本無人來攔,又得脫陷坑,那眾軍走得自是暢快,不久便到一處。麗卿看時,乃是一派村鎮,問道:“此是何地?”萬年卻曉得,道:“這個乃是梁山泊近處壽張縣,我們且入去歇一歇,再作理會。”當時眾人下馬,背後軍兵也自卸鞍放馬作休整。權且宿了一晚,次日眾人再度督軍前行。不日,便到了梁山泊,原來已是一處荒草萋萋之地。那徐槐前來征討之時,早把水泊填平大半。後那張叔夜統領天兵二十萬來到,打破梁山泊,又焚毀一應盜匪殘余之物,另立營寨為鄧、辛、張、陶等人駐扎兵馬。故此這梁山泊雖然還是舊日山林風景,卻也少了許多物事。麗卿雖然身為朝廷將官,又肩負剿寇之任,看到如此一個與昔日不同的梁山泊,也慨歎不已,道:“那宋江雖然是個賊寇,卻也營造得好水泊!今日一朝滅了,也是英雄末路。”當時眾人都到這梁山泊上安營。計點兵馬,共是陳麗卿、祝永清二人部下是六千余人,欒廷玉部下折了近半,隻得四五千人,張應雷部下本有八千人,攻打鹽山寨時,折了二千人,更加這裡一萬五千人,乃是三萬五千人馬,安營下寨。當時眾軍生火造飯,麗卿等人自在那中軍帳裡思謀策略。永清傷口還未愈合,先去歇了;只剩麗卿、應雷、萬年、廷玉四人在彼。當時麗卿道:“這梁山泊是那盜匪宋江據守之地,我們卻如何布防?”應雷道:“那宋江部下都是烏合之眾,也能撐得過七載。而今我們卻都是英雄好漢,怎能怕那些惡賊!”言罷,不由笑出聲來。萬年、廷玉二人也陪著笑,道:“說得甚是。”當時麗卿道:“諸位看如此可否:我同萬年兄領一萬人馬駐扎關上,應雷將軍領一萬人馬在那水泊處巡防,廷玉將軍領一萬人馬充當遊騎,若是有甚可疑人物,即便捉上關來見我。還留五千人隨同各部支援,便是如此。”眾人應允了,當時分頭乾事,設兵布防,不必細表。
卻說這吳用雖然是個賊寇,計謀卻廣大深厚,不僅保全了那關勝、阮小二之子,那其余的梁山後輩,這吳加亮也替他們尋了個去處安身。原來與這梁山泊一派相通之處,有個水泊喚作“石碣村”,乃是當時阮小二弟兄三人打漁之處。這吳用當時來過此地,覺道是個好地方,便時常派嘍囉留心此地。卻說那梁山自汶河渡大戰之後,逐漸損兵折將;原有頭領早已人殘馬缺,那吳加亮待要提拔數個能力強的頭目,升作頭領。那梁山泊頭領地暴星鮑旭在枯樹山同李逵等人聚義時,部下卻有個好漢,身長七尺余,生得腰闊膀方,面大眼紅,褐發紅須。也有個諢名喚作“玄淵虎”,姓李,名菟,能使一柄玄鐵大斧,最好的是義氣,身懷八路斧法,和那鮑旭很是投契。便是如何一個人?原來:
天下英雄自問名,玄淵神虎似魔形。
玄鐵開山大斧捧,紅眼長軀武藝精。
喜時溪畔露豪氣,狂來山邊弄清風。
枯樹英雄殺神友,鞍菟姓李鬼神兵。
那枯樹山頭領攻打凌州城、聚義梁山泊時,這李菟也隨了去。及至吳用點兵分守各城時,這李菟升做頭目,隨在鮑旭手下作副將。那萊蕪城破時,鮑旭使他冒險殺出,回梁山報信。這李菟本舍不得鮑旭等人,卻隻得以軍令為重,當晚領了數十精銳,不敢做聲,從萊蕪門中椎下,尋了一徑小路,渡水而走。眾人風餐露宿回到梁山時,那萊蕪城破已然數日,連濮州、嘉祥都被圍攻甚緊。這李菟便要殺去,救林衝等人出來。吳用卻與了李菟一個錦囊,道:“被俘兄弟我自會設法營救,你且遵我號令,去那石碣村……如此如此。”李菟聽畢,道:“小人定不負軍師號令!”那吳用又命水軍頭目尋了一隻船,送他去了。
卻說這李菟去那石碣村,是何緣故?原來之前所說梁山泊好漢並非全無後輩,這吳用恐怕梁山泊被打破,人馬全損,以此打算派一員精乾頭目去修整那石碣村,盡力保存人馬。吳用本待要派燕青去,那水泊鎮守事務卻也離不開,便想到提拔上來頭目。這李菟便是當時受了吳用之令。且說李菟此去,便在石碣村暫時安身,那石碣村多有好漢,也欽佩梁山泊行為,便都願意追隨李菟。那夥石碣村人之中,有個英雄的好漢,本是打漁出身,卻也學得一手好武藝,自小仰慕那梁山泊好漢。此人卻也是個水中旋風,喚作“揭浪漁”嚴偃,別處都是好,只是犯著一個年少。雖然年紀不過二十余歲,卻學得水下多般技藝,是那石碣村中有名為頭的壯士。卻是如何樣貌:
入水衝波劍斷網,揭浪遊魚身閃光。
壯士威名泊中起,草澤神跡定鷹揚。
這李菟十分傾慕他,兩個一見面時便投契相交。李菟雖然已到得石碣村,又結識一個好兄弟,卻不敢忘了吳用叮囑,思量這嚴偃並無惡意,便把吳用大事同他說了。這嚴偃也感動非常,兩人商定,便將那石碣村中一處無人大屋修整了,李菟自回梁山泊去接應眾梁山後輩。吳用早已派了一二百人送這些人歸來。吳用之意,本是叫這李菟把這些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兒就此安置,再不叫那陳希真等人得知。誰知這小輩中也有懂事的,明白前因後果,都齊聲要替父輩報仇。當時李、嚴兩個也不好決斷,隻得暫且安置了這些小輩們,乃是呼延灼之子呼延鈺,女兒呼延玉英;李應之子李開;張清之子張節;徐寧之子徐晟;韓滔之子韓曼;金大堅之女金輝娘共是七人。當時李菟安置了這些小輩, 同嚴偃來商議,道:“如今怎麽好?”嚴偃也無辦法,卻道:“哥哥思著這些稚子卻還有甚去處?我們應當盡力保好他們,也不算辜負了那宋公明對你的一腔仁義囑托。”李菟道:“說的是,只是不知那甚麽朝廷將官何時尋來。”嚴偃道:“在我小時,聽說那阮家三雄曾以數十個猛士,大破官軍一千人。後來雖然就擒,也不屈而死!哥哥覺得此輩人如何?當得起好漢稱謂麽?”李菟道:“卻也是。我們這裡地勢崎嶇,更加又有許多人幫助,如何抵擋不得!愚兄也是受過恩惠之人,豈能背信棄義!”當時二個說定了,歇了一夜,次日天曉,李菟聚集了數十個善水的壯士,都到那大屋裡坐定,嚴偃捕了魚鮮蝦蟹,都煮熟了,端將上來,又與眾人各把了一盞。那李菟開言,把宋江等人事務,並梁山泊危難說了,那裡眾人無不激奮,道:“隻憑哥哥號令!”那李菟、嚴偃便聚集了這夥人,收集漁船,打造兵器,又派幾個親信之人去探那梁山泊動靜,準備隨時援助,不必細表。
誰料那官軍突襲進兵,早已攻圍梁山。李、嚴二人雖然得知消息,卻礙著手下人馬少,又怕耽誤吳用吩咐大事,隻不敢發動。眼睜睜地看那梁山寨被官軍圍剿。不數日,梁山寨破了,那信息又被二人知道。那李菟歎息道:“今日這大事便隻得如此結局!”正懊惱非常,忽聽得背後有人聲道:“大哥惱恨則甚!我等恨不得去報仇哩!”李菟回頭一看,有分教:困敵自有分兵計,斬將還虧少年謀。畢竟這李菟回頭所見是何人,那後來故事又是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