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以起身拔劍舞,徒能舉旗渡江長。
赤膽烈心比天火,白日當空汲曙光。
杯酒無能惜惺惺,隻願依然意揚揚。
卻說河北地方,又起來一夥了得的好漢。看官定要問是甚麽了得的人,哈哈,原來這夥人與《水滸前傳》也有些關系,卻是甚麽關系?這夥人,便是河北薊州府一夥好漢,卻不是生來的強人,追根溯源,卻要追溯到前傳之中的薊州府知府馬士弘,這馬士弘無甚好處,卻是一個清廉的邊官,部下有一支守護城池的軍馬,為頭的人,是他一個叔伯兄弟,武藝端的高強,與這馬士弘一般姓馬,單名一個曇字,表字公暃,能使兩枝五尺長的竹節鐵槍,又有一項別的好漢難及得的本事,原來馬曇又會使暗器冷暉標槍,也是镔鐵打就,因此號作“冷暉將”。這馬曇,因武藝高強,又是馬士弘的叔伯兄弟,便被士弘提拔做了都監,那裡薊州軍本有些不服他,後來見他本事甚好,也漸漸稱道這馬曇是個英雄,論這馬曇的好處,有詩讚曰:
薊州一擎柱,冷暉神纓槍。
巨龍起北塞,金烏據天央。
子弟魁軍班,大廈支棟梁。
公暃馬家將,鑠世曜日光。
那馬士弘自未曾看走眼,幾番草寇臨城,都是馬曇上前,殺散賊寇。卻不料馬士弘雖然清廉,如何比得真金白銀?後來卻落了職,憂悶死了。馬曇本欲也離開這薊州,卻因怕州縣失守,放心不下,隻得留在薊州。後任的知府卻嫉賢妒能,看這馬曇不入眼,便欲解散這支軍,另換軍官。馬曇聽了,心內大怒,道:“我家哥子本好好的做那薊州的父母官,卻被無眼的人構陷,憂憤而死。我本是個良民,朝廷無眼,也便罷了,如何這州官也一般瞎了?”便同手下親信的數百個軍人,離了那薊州城去,到附近一處好山丘安身。那山丘,連接著飲馬川,背靠燕山,是河北地方一個險要的去處,喚作薊平山。那知府聽走了馬曇,大怒起來,便點薊州府軍,去攻打那薊平山。薊州府軍中,多有人聽說馬曇的好名字,更聽得他雙手使長槍,背後又有鐵標護身,十分威武,便不敢交鋒。那知府無奈,又怕馬曇來攻打這薊州城,傷他性命,隻得容許馬曇在薊平山上招兵買馬,江湖上便傳開這冷暉將的名字。很有些好漢慕了馬曇的威名,前來投奔。便有一個好漢,複姓夏侯,單名一個遷字,表字玄邁,本是山東郯城地方人氏,能使一口劈風大刀,身長八尺,也是一個英雄。原來在鄉裡時,曾拜師學藝,習得這一手好刀法,後來因一口氣上,殺了鄉裡一個財主,逃走在江湖上,因聽得馬曇在薊平山落草,聚集好漢,河北地方又無甚戰事,不比山東地方連年兵火,因此來到這薊平山投奔馬曇。馬曇見這夏侯遷武藝不比自家差,又見他刀法使得好,更兼身強力壯,便替他取一個諢名,喚作“朔風刃”,取他豪邁之意,能相助自家保守山寨。亦有詩讚這夏侯遷道:
蘭陵豪士骨,郯城賽長恭。
烈膽鎏星刃,勇武朔北風。
薊平聚大義,河北添英雄。
夏侯玄邁膽,貫天徹地通。
看官,這馬公暃、夏侯玄邁二人都是好漢,一個聞名在河北地方,一個是山東境裡好漢,江湖上行走許久,難道便沒有別處好漢來這薊平山投奔?哈哈,原來好漢自有,隻待慢慢說來。那薊平山上更有第三位武藝高強的好漢,原是鄰近州府裡的軍官,姓項,名預。因他渾家與上司勾搭,被他把兩個都殺了,因想到與馬曇舊有交往,便徑往投奔馬曇。馬曇見項預又是一員好漢,更是原來的相識之人,便留項預在此一同聚義。這項預,亦能舞刀掄劍,最好使一口四十斤的三尖兩刃刀,一手提這三尖刀,另一手卻挽一面獸面盾牌,像煞天上巨靈神下凡,又似二郎楊戩離了灌江口,到這薊州來幫助二人,項預見先前便有人呼他做“巨靈神”,便取了這諢號。也有詩道這項預的好處:
巨靈居天庭,楊戩生雲端。
項預立凡間,武藝自多般。
寒鋒波浪卷,堅盾鬼神憚。
蒼穹引好漢,同聚薊平山。
當時便是三個好漢聚在薊平山寨上,卻從不打家劫舍,因前文已有說過,這馬曇招兵買馬,屯駐山寨,雖然那知府不甚心喜,卻保得了薊州府平安,遠近的賊人都不敢正眼看視這薊州城,因此這軍馬亦算得上是一支不甚正統的團練軍,不唯能支取些軍糧度日,更在寨內開辟田地,招撫流民耕種。看官須曉得,這薊州城是北地一個四通八達去處,不遠便是有名的九宮縣二仙山,離昔日交兵場所大名府,亦不過數百裡路程。馬曇同那二位兄弟,少不得要和北地來人打交道,由此便認得了一個常來往北地的好漢,這好漢,武藝雖不見高,卻有一項他人都及不來,更難不得的本事,便是寫得一筆好字,又善模仿他人的手跡。更曾學雕刻玉石,對那文藝的事務,都省得些。又因他曾來往北地,與那大金國有些來往,便能說一口金國和遼國的話。這好漢,姓顧,名稠,表字遂和,有個綽號喚作“九尾鹿”。因他寫得好字,省得多般技能,馬曇三人十分傾佩,便與他結交,更邀上薊平山寨內相敘。這顧稠雖然武藝不曉得多少,卻和三人相交一樣密切。薊平山上,自此便是四個好漢聚義。看官,為何倒先說薊平山上有如許好漢?莫非後文與這數位好漢有關麽?關系卻有,只是須慢慢得來說。這夥好漢自在河北地方安身,也曾商議投奔那梁山泊,只是礙著路遠,更無一人曾與那泊上好漢相識,便心懶下來了,隻日日修整山寨,打熬筋骨,演習槍棒。因薊州地方不似梁山泊附近,到處便說宋江是賊寇,飲馬川、燕山地方的險峻,又不差於梁山,故這幾位好漢能聚集人馬,在此安身。閑話休說,這四位好漢,自政和初年便一同在這薊平山安營扎寨,按下慢表。
隻說那二仙山上的羅真人羅澄,當年曾與陳念義、徐和、張真人、劉永錫等數位道友一同見證了那雷部諸將證果的事務,當時他自覺得這事務甚是重要,卻又礙著自家是世外之人,隻得掐指來算那雷部眾人的氣數。殊不知此一算,卻把真人驚了,那雷霆神將的氣數,正是亂麻纏藤,難以解釋,真人大驚,道:“昔日星宿下凡,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卻能算得結局。這雷部的天仙神將,為何總不得一個結果?”又卜算當今大宋朝的氣數,卻更出乎了這羅真人的意料,原來雖然大宋傳國有三百余年氣數,卻要遭一場大劫!真人見了這個結果,心內更加不喜,歎道:“雖然貧道是化外之人,這國運民生卻不可不掛心。這大宋朝天下,恐怕要斷續接連,百姓也難以得太平了!”歎了一會,便起身道:“而今隻得祈禳天下百姓,能多得幾年太平了。我徒兒公孫勝,也是一個上界天閑星下凡,只因他不遵訓誨,違背天時,與他那忠義兄弟一意孤行,方才有了當年的禍患。我雖然不似他有老母在堂,沒有擔憂,卻也十分寂寞。道友雖有,卻也只能習練法術,難到太虛之境,真是孤獨。”真人又想了一回,道:“七情六欲之事,本非貧道渴慕。罷了,修身養性而已。”打消了那與天下氣運並肉身**的念想,仍舊歸紫虛觀內,每日打坐,如此又過了數日。
這一日,羅真人正如往日一般,在紫虛觀內養息精神,忽聽得觀外一陣光亮,真人本不欲分心,卻見那光亮閃爍之處,帶來一陣香風飄蕩。真人曉得這香風,定是有些修行的人才攜帶得,便從雲床上坐起,步出松鶴軒,開了觀門,下到半山之間去看時,便見了一個少年,銀盤也似一個面皮,約有弱冠年紀,手持一條藜杖,身穿一領青衫,背披一領褐布袍,腳下蹬一雙多耳麻鞋,正在半山之間,看那二仙山山水景色,忍不住喝彩。羅真人見這少年氣度不俗,看他時,那香風正是從他身上飄將來的,正是一個仙家一般的子弟。真人見了,便邁步過去,道:“兀那少年,你且停下步來,貧道有話欲說。”那少年見了羅真人,道:“你口稱貧道,想來是個學道的人。這二仙山上有個羅真人羅澄,閣下認得麽?”羅真人聽了,便道:“貧道便是,敢問尋貧道做甚?”那少年見了,大喜道:“原來本師所說的羅真人法師,便在此處!”撲翻身子便拜。那羅真人急忙上前,扶住那少年道:“不必多禮,尋貧道有何事務?”那少年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小人姓賀,名瑱,自小學道,道號玄微子,因與我師演習法術,勝了我師一分,因此他囑咐我去河北薊州二仙山拜訪一個羅真人,再學些道術。我想我師雖然難勝於我,畢竟也學得些法術,他的話不可不聽,便不遠萬裡,來到此處。足下果是羅澄真人麽?”羅真人道:“原來你來此卻是為了這個,貧道無甚秘密法術,只有駕雲飛升、養息精元等術,你那師父卻是誰人,如此稱讚貧道。”賀瑱道:“我師喚作何仙師,與公孫一清先生有一面之交。”羅真人道:“原來如此,你且把你曾學的道術演一回。”賀瑱便掣起那條藜杖,就手旋動起來,只見無數青光閃爍,裹住賀瑱身子,又叫一聲道:“疾!”只見那青光奔著羅真人而去,羅真人急閃,那青光從真人頭上掃將過去。羅真人見青光去了,急抬頭看時,卻不見賀瑱在何處。又見空中一聲鳥鳴,那賀瑱自半空中落下來,穩穩地拄了那藜杖,直到羅真人面前。羅真人見賀瑱的道術如此奇妙,隻得道:“且看貧道與你較量一回。”邁步轉去,到松鶴軒裡取了一口七星寶劍,回到半山之中,見賀瑱擺弄著藜杖,便笑道:“賀賢弟,便是你先出手,貧道先出手?”賀瑱道:“羅師父何必多問?小弟先出一招與師父看!”當時藜杖一閃,無數青光盤旋,直望羅真人身上去。羅真人見賀瑱已使出道術,急舉起手內寶劍,道:“疾!”只見三團彩雲升起,護住羅真人身子。賀瑱便揮一杖,一道青光閃將過去,羅真人只顧躲閃,卻不擔心賀瑱。賀瑱見狀,覺道羅真人看不起自家道術,隻得道:“小弟顧不得何師父叮囑了,羅師父且看招!”藜杖舞動,不見了賀瑱身影,羅真人隻覺身側彩雲不見了,青光現出,正是賀瑱。原來這是賀瑱自家習學的獨門道術,喚作“霧隱青雲”,休說羅真人,便是傳授他道術的那何仙師也不知賀瑱有此一手。只看當時賀瑱逼將入來,羅真人從不曾見如此招術,隻得見機尋破解之法。又鬥了一時,羅真人見賀瑱雖然道術厲害,卻從不顧及自家,便有了一個破他的術在心裡,大踏步搶到賀瑱身畔, 揮手中七星劍砍將下去,賀瑱大驚,抄回藜杖擋時,羅真人虛晃一劍,喝聲道:“退!”那劍上布了罡氣,砍在半空,把那青光吸住,賀瑱險些握不住藜杖,隻得道:“羅師父法術如此高強,小弟佩服!”羅真人笑道:“貧道只是看出了賀賢弟的缺處,那裡有法術高強?賢弟的道術十分好了,便有一招連貧道也不曾見識。”賀瑱棄了藜杖,拜在羅真人身前,道:“羅師父既是如此說,小弟還願留在此處,請教道術。”羅真人見他言語誠懇,又因公孫一清去後,自家十分寂寞,便留了賀瑱在紫虛觀內暫住。師徒兩個,十分投契,也過了半月以上。一日,賀瑱因想起先前教他道術的何仙師,便與羅真人說道:“羅師父卻不知,我那何師父定是十分想念我。何師父居在離此處不遠的通城山,且待小弟去望他一遭,也告知羅師父的好處,師父覺道如何?”羅真人見說,怎肯不允,便道:“也替貧道奉望令師!”當時羅真人送了賀瑱出觀,賀瑱自打點些散碎銀兩作路費,拄了那條藜杖,便下二仙山去了。羅真人送了賀瑱去了,自回松鶴軒內打坐,不必細表。
隻說這賀瑱下了二仙山去,轉出九宮縣,便入了薊州城。賀瑱來時卻是從那薊州城的另一面入來,一來二去,居然迷路,不知何往。當時入夜,賀瑱卻已出了薊州城,投山野地裡去了,待要回轉時,更不知頭路,一地裡只顧走。不想到得一個去處,竟把這一身道術的玄微子駭得渾身打顫,有分教:演義從來傳美事,神道自此得張揚。畢竟這賀瑱到得一個甚麽去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