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前斥敵顯良武,寨內用心思巧攻。
前灘波浪有先後,鞘隱良策分神庸。
回首伊人縵立處,松柏密植伴清風。
且說那何禱命押了楊巨下去,便與宋江等人商議反攻之策。當時何禱聽得楊巨招認魯恭奉祝永清之令前去請哈芸生等三人來助戰之事,便心下已定了一條計了,只是不與眾人說,自還在心內醞釀而已。你道是何計?原來何禱見哈芸生等人本不是永清部下人馬,那沙志仁、冕以信兩個本隻從哈芸生,今哈芸生已死,祝永清戰敗,征討之軍人心大亂,那二人卻不一定聽從祝永清軍令;雖然那沙、冕二人當面熱血沸騰,與永清表態,暗地裡卻多有抱怨。何禱便是看中此點,又思量了一回,便上寨對宋江等人道:“如今小弟卻思索得了一條好計,只是此計須得小弟入險地一回,若是不成且不說,成了自是大功,不唯解了山寨最後之困,並使那征伐之軍不敢正視我梁山泊。若是使得好時,連那祝永清性命都在我掌握之中。哥哥卻允小弟去麽?”宋江、關銅等人聽了,無不心內凜凜,卻也聽出一點弦外之音,關銅道:“軍師哥哥莫不是要用離間之計麽?”何禱笑道:“賢弟所說正是,只是這計謀只有我行得,畢竟說動那廝們,不用口才卻是不行。”宋江道:“既是如此,賢弟自要小心,休叫那廝們看出端倪來!”何禱道:“這個自然,我尚要準備一陣,並先讓那廝們怨氣自升起來,方好說動。”當時眾人又細談一陣,便各去安歇了,當晚無事。
且說那祝永清見前軍潰敗,關銅來勢凶猛,便腳下生風,一溜煙逃回營寨去了。魯恭見約束不住人馬,索性放了那前軍,也不管楊巨死活,一味逃命去了。兩個返到營寨內時,正值兵潰,永清強振精神,集合人馬。點數一陣,隻得近千人,其余或逃,或死,都不知去向了。永清長歎道:“假使天絕我祝永清,大抵也是如此罷。”又對魯恭道:“魯將軍,你且說我等便是退軍也,是殉戰也?”魯恭正在出神,猛聽得此話,不知說甚麽是好,隻得道:“一切全聽祝將軍吩咐,我隻參讚修繕便是。”永清頷首,道:“本將所見,乃是抽調沙、冕二位將軍部下人馬,補足前軍、中軍,然後依陣勢緩緩退走,連接都省,抽調人馬,再相機擊敵。魯將軍,你看此計如何?”魯恭道:“卻是不差,只是須得沙、冕二將軍同意方好。”魯恭道:“他二人如今是將軍部下,見將軍號令,怎麽不依?”兩個商量一陣,魯恭便依永清所述,擬了一份調令,囑親兵望沙、冕二人處送去。擬畢調令,兩個又談了一回,畢竟心內悶悶不樂,隻得安歇了,也不必說。
卻說那後軍,這數日倒不甚安分。原來首次交手折了哈芸生後,軍心便已浮動,休道那眾軍士在永清前如何憤慨,聲言要替芸生報仇,私下裡卻不知有多少怨言,有的道:“哈將軍雖然武藝不比那天下絕頂,但也有些真功夫,怎叫那賊寇便把他斬了,定是有人同賊寇裡應外合。如今看來,不是那甚麽魯將軍卻是誰?”有的道:“那祝永清將軍也太狠些個,卻不叫人接應哈將軍,白白的丟了他一條性命,豈不可惜?”更有甚者,便提議斬了那永清的首級,望梁山泊寨上送,替哈芸生報仇,“我等自是回子兵,那漢人卻恁的如此真誠?休要再信那廝。”總而言之,各種謠言猶如開閘泄流一般,都潑灑出來,難以禁止,直傳到那沙、冕二人耳中,那沙、冕二人便浮躁起來,待要彈壓,那敗信又紛紛地報到後軍裡,亦是五花八門,各種說法俱有,為首的便是“那楊將軍無能為力,硬是領敗軍前去交戰,自是敗上加敗”。沙、冕二人雖然不全信,畢竟人心已亂,況且那永清本不是哈蘭生那般親近的主將,沙、冕二人自不好裁斷,便按兵不動,這數日卻過得油煎火燒一般,本待要去向永清請示,卻聽得他正整兵備戰,那二人更加焦躁起來,沙志仁便道:“那玉山將軍也不知卻做甚麽,整日“整兵備戰”,也不看看那眾人都對他如此失望!”冕以信道:“芸生兄正是我們三個中的首領,卻被那魯將軍誆了,來到此地幫助剿寇,而今連輸二陣,正不知那個是賊寇了也!”兩個正在彼生悶氣,忽聽帳外親兵報道:“二位將軍,有一蒙面人請見。”沙志仁聽了,便怒道:“甚麽蒙面人,不知我等正在氣頭上?且與我叉將出去,卻再理會!”冕以信卻阻住沙志仁,道:“沙兄且休急躁,這人來見,定有非常之事。”便問那親兵道:“你且問那人有何事來見?”那親兵便出帳去,須臾入來,道:“便是有教二位將軍脫困之法。”那沙、冕二人聽了,急道:“快請進來相見!”那人也不拘束,便走進軍帳來見二人。那沙、冕二人看那蒙面人時,使一張假麵包住頭臉,便看不出究系何人。沙志仁看了,道:“好生神秘,卻看他有何話說。”便搶先道:“你剛才便道有脫困之法,你且說我二人如今正遭何困?”那人開言,口音也難以分辨,道:“還須說麽?而今你等出軍,所對正是那賊人盤踞的梁山泊,所遭之困必是攻取不順。你這寨離那主寨甚遠,定然不是必要之軍,想來是後衛之類。”沙、冕二人聽了,面面相覷,早已在心裡道:“正是如此。”那蒙面人見二人如此,便接續道:“既是出軍,不可不顧部下人馬。你等部下,定有人抱怨,是也不是?”那沙、冕二人又暗暗歎道:“此人必是有來歷之人。”卻不肯便說實話,道:“你卻說的有理。”那人又道:“不唯如此,你二人也對戰事有抱怨之心,卻恨部下人馬白白送死,是也不是?”聽得此話,那沙、冕二人終忍不住,道:“你卻說實話,你便是何人?為何如此曉得這軍務?”蒙面人道:“你且休問我來歷,我隻問你,那主將卻真會兵法麽?”沙、冕二人道:“並不知,我二人只是請來助戰之部而已。對中軍之事毫無參謀。”那蒙面人頷首道:“原來如此,便不奇怪了。你那主將,多有人說是玉山祝永清,他先前也曾征討梁山泊,多出奇計,這番為何連收敗績?當真是他並無能力麽?”那沙、冕二人默默無言,蒙面人道:“你自不知,那雲天彪相公前番征討未盡之賊,卻把山東人馬盡調走了,隻留老弱人馬與那祝永清,他既調任山東鎮撫將軍,也愛惜兵馬,因此請你們來相助,是也不是?”又道:“他部下自乏良將,卻也有兩個頭目相助,為何不令那兩頭目作前軍?大抵是別樣之謀。”那沙、冕二人本來正苦思著,而今聽得蒙面人所說,更不知頭緒,卻被吸引,隻注意他言語。那蒙面人又道:“依我所見,那祝永清並非不能征戰,只是聽了他那頭目的言語,連連進兵,卻被草寇設計,因此大敗。你們二人,須先當心著那頭目。若是那祝永清下令時,你等自要拒絕,休聽他那頭目調動。”沙、冕二人聽了,道:“這個卻使得,那祝將軍軍內有事也不與我們說,雖說是主將,我等卻是他左膀右臂,怎好瞞著我們!”那蒙面人頷首道:“如此,則能免一場災禍,也不叫那頭目再調你等去送死。”說罷,便起身,道:“你二位善保人馬,自作觀望,提防意外之虞,便可平安無事。”行了一禮,便出帳去,隻留那沙志仁、冕以信在彼思量。沙志仁道:“冕兄,你卻說這人是何來歷?”冕以信道:“我卻不知,但看此人說話端的有道理,不似常人。”沙志仁道:“莫非此人卻是梁山泊上賊寇?”冕以信道:“這卻不像,若是賊寇怎好替我們著想?”沙志仁道:“且按他所說來辦,我們兩人領軍自守,互相救應,且不管那祝將軍了,畢竟他連敗兩陣,若是還要再與那賊寇相戰,那便是取死罷了。”當時兩個談了一陣,忽聽得帳外道:“祝將軍有調令到。”那沙、冕二人便出帳去接令,看那調令時,兩個便有些不喜,待送走永清派來的親兵後,兩個暗暗道:“為何這卻又要我等調兵?莫非又要用這兵馬去填肥賊人麽?”沙、冕二人大惑不解,便決定不把人馬與永清,並那調令也不去理會了。
卻回說那蒙面人究系何人,不是別人,原來正是那梁山寨上的好漢何禱,用那離間之計去間沙、冕二人與永清。當時何禱打聽得那二人營寨,便前往遊說,誰知一說便成,那二人並不聽永清之令了。且說永清與魯恭等那調令回復,苦待了一日,並無消息。永清便有些起疑,對魯恭道:“那沙、冕兩將軍卻是甚麽回事,倒不聽號令了?”魯恭道:“尚未可知,且請將軍派人前去打聽。”永清依言,因前番調兵時在那二人之軍內安排了原先自家的人馬,便不必特派探子。永清不久便得了信,道說那沙、冕二人不願調兵,並說二人已打算固守,不聽永清軍令。那祝永清聽了,心內不知是何滋味,便對魯恭道:“可知他們並非是我自家部將,既有如此表現,我也無可奈何。”魯恭道:“既是不調兵來,卻也不算甚事,不聽軍令,自成一旅,是何體統!許是要圖謀將軍,我們須早做打算。”永清道:“早做打算便可,那沙、冕兩將軍卻是你調來助戰的,怎說“早做打算”!”魯恭搖頭道:“祝將軍眼光太短淺些,我前番便得信了,說曾有一個蒙面人探問那沙、冕二人營地,說自有要緊話說。他那部下守把軍士不曾盤查,自放他入去了。那蒙面人不是那山泊上下來遊說的賊寇,卻是兀誰?現看那兩位將軍的反常之態,那人是賊寇無疑了。將軍怎說不須打算?”永清聽了,一言不發,良久方道:“將軍說得也是,我明日卻借商議退兵把那二人約來,也不須對質了,便安排刀斧手,就我處處斬了,卻斷絕後患!”言罷,又與魯恭商議一陣,就與自家親兵說了,命埋伏在帳裡待命,當夜那二人自忙碌,不必細表。
卻說次日天曉,永清便命人去請那沙、冕二人商議退兵之事。那沙、冕二人也暗自思謀, 卻見永清派人來,商議退兵之事。沙志仁見有人自永清處來,便對冕以信道:“這番卻如何?”說時,那人已至帳前,唱個喏,便把永清之意說了。沙志仁聽了,便道:“若是別的還可推脫,這退軍乃決定全軍命運之事,怎好不去!”冕以信也如此想,兩個便整裝束發,隨那來人去永清處。走了一陣,便到永清寨前,那永清早已在帳外迎候,笑容可掬,道:“二位將軍好久不見,且請入帳稍候……”便轉身入帳,那沙、冕二人也隨了入去,卻看永清“忽”地回身,左腳用力一跺,那帳外忽的竄出四人,兩個幫住一個,把沙志仁、冕以信兩個拿住,那二人尚未反應,永清便喝道:“沙、冕二賊,裡通梁山泊賊人,拒納軍令。按軍法處置,當處斬刑!左右,與我綁了!”那二人尚未掙扎喊冤,便被縛了雙手,又把嘴來封了,帳外走入兩個校刀手,便同那先前的四人三個服侍一個,將沙、冕二人處斬了。須臾,兩顆首級獻上。那魯恭方才從帳後走出,對永清道:“後患已除,將軍還須思量人馬如何調運。”永清道:“這個不忙,緊急之事乃是宣布此二人罪狀,並收回那後軍。”當時兩個議定了,便領了那親兵數百人,帶了兩顆首級,望那後軍去了。到得後軍,永清便吩咐將出首級與眾兵看,本以為那眾人一發心服,誰知竟騷動不已。那永清未曾開言,早有人呼喝起來。有分教:借刀自古無難事,誅心從來要善思。畢竟那眾人為何呼喝,永清等人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此回內退場兩員朝廷將官:
沙志仁、冕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