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星寒箭陣前舞,襲敵烈刃纓後援。
氣越渤海霜滿陣,煙卷夾金旗照天。
虎威效忠禦雷霆,轉戰回旋譜新篇。
卻說那完顏撻領兵一路進發,卻不取城,只顧踏勘形勢,那遼國北部的城池少有抵抗,都被這人馬輕取直下。取了城池,如何不安頓人馬,派兵守護?那完顏撻部下本有十二員上將,卻按三城分一人守護,已取了十二座城,便去了四員將官。完顏撻如今部下便是八員上將,兵馬三萬余人。看官,為何原說是五六萬人馬,如今卻只剩了三萬人,原來都派作守城之人。話休絮煩,且說那開城門迎敵之將,卻是何人。原來那將,並非土生土長的遼人,乃是遼國公主下嫁宋朝使者之子,隨漢人之姓為符,單名一個皓字,又取了遼名耶律保。這符皓,卻也是個少年英雄,年方二十三歲,七尺身量,眉如劍鋒,面如冠玉,自幼習練武藝,便學得使槊之法,他父親卻因宋金聯盟合攻遼國,受了貶斥,因被派到此守城,便帶他一同上任。這符皓之父卻因病過世,歿了三四年。那遼國因念及他母親原是公主,便令符皓襲了官職,依舊做這城的守將。卻說這城,乃是宋遼邊境的一座大城,有名喚作“燕州府”,背靠黑山,西面遼河,乃是遼國東南處的要塞。這符皓自接了其父親的職位以來,便著手操練人馬,講習武藝,那一城百姓都服他指揮,又見他會使弓箭,腰間那麟臂弓百發百中,都道是后羿下凡,因此呼他作“灼羿神”。便是這完顏撻興兵取那遼國北部城池時,符皓已有耳聞,便集部下將官商議道:“聽得北地金國人馬進犯。原來六七年前,先君尚在世時,便曾聽得那金國來人犯境。此番又是長驅直入,便萬一打我們這城的主意,卻是怎好?”眾人不語,隻把眼來看符皓,意下便是叫他拿主意。符皓見眾人都無頭緒,便道:“那賊人是從北面來,而我卻是在南面,定是長途奔襲。前番已有消息傳來,道那廝們部下數萬人馬,連打了數個城池,現又發兵進攻中京。雖是我等家邦,卻礙著人馬不足,不敢前去援救。倘若這廝們放著已拿下的基業不鞏固,反倒一味取城,那便是機會。若是那廝們來了,我們便整軍備戰。”眾人見符皓是如此說,便同意了。又商議了一陣,那眾人各辭了符皓歸去,不必細表。
經了幾日盤算籌劃,這符皓已擬定了一個破敵之策,隻待金國人馬一到,便好施行。當日清晨,符皓正集人馬演武時,忽聽得探子報來,道黑山道上有一支可疑人馬,約有萬余人,疾速行軍,打著“興師取城”的旗號,望燕州城下進發。那符皓聽了,笑道:“疾速行軍,清晨便動身,旗號上寫著“興師取城”。不是金賊而何?而今那廝們卻入了我重圍了,你等休慌,自隨我開城接戰便是。”那教場上人馬,聽了符皓言語,各激奮起來,摩拳擦掌,要和那來犯之敵決一死戰。
且慢道那眾人如何準備,便看那符皓提了槊,挽了弓,插了箭,開城接戰。當時那符皓一馬縱到完顏撻身前,提槊便刺。那完顏撻手無兵器,心內又無廝殺準備,見符皓殺來,一發慌張,隻得撥馬便走。符皓見了,便挽麟臂弓,搭上一支好箭,待要射去時,卻轉過一員將官,喝道:“休傷我主將!且來與我鬥一鬥!”符皓笑道:“便憑你?”收放了弓箭,掣出衠鋼槊來,便鬥那將。那將手中镔鐵槍,如風旋雲轉一般,好生勇猛。鬥了數十合,符皓見這將有些武藝,便道:“卻是忒認真了!”使個解數,調轉槊鋒,刺到那將面前,那將官躲閃不及,隻得用槍來隔,符皓便一槊劈去,但見銀光閃處,那將頭盔飛去,叫一聲“啊呀”,便撥馬也要走,符皓便借抽回鋼槊之機,對那將臂上猛力一刺,鮮血噴湧。那將不敢鬥了,便調轉馬頭,回陣去了。符皓見狀,高聲道:“對陣那金國賊子,你等還有無厲害將官?若無時,我便縱馬取你那首賊的首級了!”那完顏撻已歸到陣中,約束了人馬,此刻復出到陣前。看時,卻是如何模樣?有詩道:
靺鞨出人傑,完顏統雄兵。
束發冠金紫,幡戟握雄心。
武對萬軍陣,力壓千山沉。
烈旗開道處,伐斬太歲神。
當時符皓見完顏撻已出到陣前,好生勇武。歎道:“這樣一個人,卻生在金國地方,統著金國人馬。甚是可惜。”那完顏撻也看見符皓,心內也有讚歎之意。你道那符皓模樣如何?正是:
遼城符家將,鐵槊據陣前。
仰天感金烏,頓地蔑狼煙。
皓名蒼海藐,壯志雄途堅。
舍我問余眾,其誰敢守邊。
當時兩將各縱到軍前相見,彼此內心都覺敵手厲害,便對峙起來。終是那完顏撻忍不住氣,見自家部下將官被符皓所傷,怒氣湧將上來,提了那赤幡戟,便對符皓殺來。符皓見完顏撻來勢凶猛,怎敢輕敵?便早做了準備,見戟來時,便用槊隔過,那槊卻比戟沉穩,隔住攻取之時,尚能反擊,把一個武藝繞身的完顏撻逼得力不從心,雖然武藝相當,卻吃了兵器的虧。且說當時完顏撻對陣符皓,兩個都使出了本身實力,兩陣上的兵馬,也都不敢輕易相救。又鬥了數十合,卻看那完顏撻軍中又縱出一員將來,手提赤銅錘,便來相助。那符皓陣上的人馬大驚,待要出陣相幫時,那符皓卻叫道:“你等自押好陣勢,休要叫亂了,這陣前我能應付!”符皓陣上的人馬聽了,隻得穩了陣仗,看符皓一個獨戰二將。那提銅錘的將見符皓戰完顏撻不得便宜,料想自家相助能替完顏撻取這將首級。便縱馬過來,直取符皓。符皓心中早有預料,便將那槊柄向後一擺,隔住那錘,並看準了完顏撻攻取之處,槊鋒直取,有若黑蛇遊青草,烏雲翻昊空一般,這個正是“把火燒天”勢。當時完顏撻避過鋒芒,符皓正要他如此,便用力一掃,揮向那使銅錘的將官,銅錘雖然來勢猛,錘柄卻短,擋不得符皓重擊,那槊正劈在使銅錘那將的手腕上。那將痛叫一聲,撥馬便走。完顏撻見又傷了一將,心內已怯,虛晃一戟,正要回陣時,忽聽得自家陣上有人叫道:“兄長休要氣餒,我們用車輪戰戰殺那廝!”完顏撻看時,那兩將一個手提長劍,一個倒掄大刀,出馬直奔符皓。完顏撻便暗道:“我已鬥了那廝們半晌,正累得慌,須得續一續力氣,再作理會。”便策馬回陣,看那二將共鬥符皓。符皓雖也力乏體困,卻思道:“我身後便是那無辜的黎民並以我為榜樣的軍士,又豈能退卻!”當時強支力氣,奮起雙臂千鈞力道,大戰那二將。那二人倒也不謙虛,一左一右,夾攻符皓。符皓又思量道:“我論武藝本不差,只是鬥了許久已是力疲。方才那廝們說要用車輪戰鬥殺我,若是遂了他意,便不好了。”便假做個招式,騰出一隻手來,拽開那麟臂弓,搭上一支寒星箭,看準了穩穩地射將過去,說時遲,那時快,使大刀的那將肩上已中了,發一聲喊,便馬不停蹄,直歸本陣。那提劍的將官見同伴已傷,料想久鬥無益,也隻得撥馬回陣。且看那符皓陣上人馬,見主將一連傷了敵軍三將,鬥勝了這一陣,都震雷似的發喊起來,慶賀這一戰的勝利。那敵陣人馬,止不住地紛紛鳴金,已有支撐不得之勢。符皓見狀,便指揮人馬衝將過去,那金軍便如泄水一般,奔逃起來。符皓見狀,笑道:“原來先前傳說的金國軍馬並不甚可怕,只是如此而已。”眾軍士紛紛道:“將軍威武!”便有好奇的軍士發問道:“為何將軍不指揮我等追去?將軍力乏,我等卻未曾力乏,莫非是兵法中常言的“窮寇莫追”麽?”符皓笑道:“這個你等且休問,自有我用意在彼。”眾人不懂符皓意思,心內卻大喜贏了這一陣,便簇擁了符皓歸城,符皓命操辦好酒好飯,慶賀今日之勝利,不必細表。
卻說那燕州城外,便是一帶連綿的丘陵,雖不似山巒般雄偉,卻足可埋伏人馬。半山中隱隱有炊煙透將出來,卻不甚大,被那樹林一掩,更看不出絲毫痕跡。那炊煙透起之處,卻也是一個營寨,數個女兵,簇擁著一位俏麗佳人,在寨口處閑坐。數內一個女兵道:“也不知那符將軍卻為何使我們來這荒山野嶺處下寨,那山路我雖然爬慣,提著兵器卻也累也。”那俏佳人道:“休問他累,待我們得勝回城了卻要他好看!”眾女兵都笑了,又是一個女兵問道:“卻聽人傳說,姐姐方與那符將軍性情相投,郎才女貌,卻有這事麽?”那另一個女兵卻插嘴道:“你怎不知,郝姐姐已同符皓將軍訂了終身?倒在這裡問?”眾女兵又笑,那佳人面色便漲的緋紅,柳葉眉翹將起來,怒道:“小婢子!再亂言便撕了你們的嘴!”恰在這時,那寨內叫道:“飯熟了!”那眾女兵才散開。待到用過飯食,那佳人便吩咐眾兵暫去安歇,自帶了親信的女兵去望山下動靜,總而言之,一切井井有條。
原來這佳人,便是符皓口中“用意”所在。這佳人自不是一般的佳人,也是一員不讓須眉的英雄,本是漢人之女,姓郝,卻因此女母親生她之時,有一隻五彩鳳凰落於那郝家庭院中,光彩無限,因而其父便喜道:“有鳳來儀,落於凡庭,此女日後必為貴人。”便取名為景娘。這郝景娘的父親,便與符皓的父親相熟,兩家時常來往,小時符皓習練武藝,這郝景娘看了眼熱,也不學女紅了,自來與符皓一處習武。後來卻因賊寇臨城,那符、郝兩人之父挺身而出,擊退賊寇,符皓之父卻無甚傷損,這郝景娘之父卻因受傷深重,不幸殞命。那符皓之父感念老友之情,便留這郝氏母女在自家府內居住。這符皓與郝景娘二人自青梅竹馬而燦爛年華,情誼越發熱烈。符皓做了這城之主官,見郝景娘也學得些武藝,上陣足可對敵,因此便提她做了巡防城池的軍官。閑暇時,便協助符皓演兵。這郝景娘雖然武藝不見高,卻有一項連符皓都及不來的特長,乃是左右開弓,各使兵器,那左手裡一口鳳嘴刀,右手卻倒提一枝龍牙槍,又加身著紅棉戰袍,猶如梟姬臨凡一般。舞起槍耍起刀來,那教場上都是喝彩。有詩道:
凰儀臨門出武女,花火耀眼刀槍來。
流連婉轉殺陣裡,架隔遮攔無徘徊。
不負父蔭邊城守,敢當前鋒鎮樓台。
協朋得力統軍善,竣難平亂景娘才。
這郝景娘因演武威風八面,上陣英雄無比,便多有人呼她“馬上俏”。且慢提這景娘的英雄之處,便把那完顏撻後事交待一番。原來那完顏撻攻城不利,將佐又多有損傷,因此便心下怠了,班師回返。卻喜雖然將佐受傷,人馬卻隻折損了不上千人,又加那已奪下的城府都換了自家人馬駐守,縱有傷損,也可用那駐守人馬補足,便不甚掛心。離了那燕州城行不上數裡,便入了黑山,路越發崎嶇起來。完顏撻因自家人馬眾多,更不設備,只顧尋路走。隻說郝景娘當時安排眾兵暫歇,自領人上高處觀望,見遠處煙塵滾滾,猶如大隊人馬一般,看那旗號,卻是不曾見過的彩旗。景娘因思道:“當時符將軍發令,命我領兵埋伏山上,見有異號旗色的人馬來,便相機襲擊。這人馬既是望城外走,又不似追逐,倒像是亡命。看來便是金國軍馬了。多有人說,我父親便是受了此等人的殺害!見面了怎不報仇!”當時柳眉直豎,星眼泛紅,便囑那隨來的人馬道:“你等卻不要動,我自回營發令。”便飛步奔至寨中,喚起那一眾正歇的人馬,便把緣故講了,那部下的眾軍士,都一發興奮起來,備馬墊鞍,列成隊伍。郝景娘見人馬整齊,也二話不說,便領了人馬到得半山處,自又回那高處去看,那馬蹄聲卻聽得清晰了些。景娘盤算一陣,便命那親兵道:“你等且隨我來,那大隊人馬續後便跟來!”眾親兵聽了,隨郝景娘下至半山同大隊軍兵匯合。景娘把盤算之策說了,道:“聽號炮聲響為令,一齊殺出。”眾兵應了,便分頭散開,隱蔽在那樹林裡去了。
且說那完顏撻領人馬行軍向前,已入了黑山深處。見道路崎嶇,完顏撻回顧身後道:“來時便是此路,你等休要泄氣,大丈夫何能懼挫?”那眾人聽了,道:“挫敗不懼,懼的只是困乏。已行了許久的軍了!”完顏撻聽了,覺道有理,便道:“且傳令下去,休歇半個時辰!”也不管有無伏兵,那一眾人馬隻貪爽快,或坐或臥,都歇涼去了。那樹林裡卻忽的一個號炮響動,一員女將殺將出來, 左手掄刀,右手提槍,正是郝景娘。那景娘見完顏撻像個大將,便衝完顏撻而去,那完顏撻大驚,急取戟招架時,背後人馬已被分割。完顏撻無奈,隻得迎戰。鬥了三四十合,那完顏撻見景娘架隔遮攔俱有條理,雖然武藝不如自家,畢竟背後人馬為重,便虛晃一戟,那背後人馬已亂,完顏撻也救不得,隻恨自家為何一時糊塗。那郝景娘見完顏撻毫無戰意,便殺向亂軍去了。這一場惡戰,自午後便至夜間,殺得那黑山道上俱是屍首。完顏撻部下的人馬,卻折了數千,帶傷的也不在少數。那完顏撻殺出亂軍脫了一條性命,這傷損便是事後才得知的。再說那郝景娘在亂軍中衝殺,次日天明時方才率軍返回山中,心中自是興奮無比,到得山中收拾了人馬,自家折損不過數百人,帶傷的卻也不多。景娘點齊了人馬,便返那燕州城裡去了。入得城內,便見符皓在彼迎接。景娘便報告了戰況,符皓頷首,喜色卻並不表露,道:“賢妹且隨我到花廳裡相見。”兩個便安置了人馬,望那花廳內去。兩人一面走,符皓一面道:“雖說我同賢妹通力合作,擊敗了那來犯的金人。只怕他一來首領未死,二來卻未調全數人馬。先前不是曾說,北地城池卻已被攻陷不少,倘若他便從那裡源源不斷輸送人馬,卻是怎好?景娘卻聽懂了意思,道:“連日征戰,眾兒郎也疲憊不堪,若是與他死戰,卻不算上策。哥哥可有上策麽?”便看那符皓不慌不忙,說出自家籌劃來。有分教:據高險以靜待動,興援軍憑帥擊卒。畢竟這符皓籌劃究竟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