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克時穿天裂,水紋動已醒龍蟠。
穹蒼已感泣血意,海波追悔清澈然。
臨台祈禳禱福來,隻與後世做笑看。
且說那哈蘭生為祝永清、畢應元兩個設計,打入監牢。誰知這蘭生竟在身上藏了那柄銅人,先打殺了牢頭,奪得鑰匙,後逃出監舍,問得永清下落,便向沁海樓去追殺永清。當夜也是血流成河,那雅座內四人俱亡。次日天曉,那店主來店內上茶,上得樓上時,見那雅座廂外積了一攤血泊,心內大慌,暗道:“莫非是發生了殺人血案麽?”便不敢再動,急去報官。那衙署內也有人紛紛地商議,道是祝永清同魯恭並畢應元外出吃酒,一夜未歸。去報官的店主已到了府衙,正逢上衙署內商量的眾人。那眾人便問店主道:“你那酒樓喚作甚麽?”店主道:“不是別處,正是濟南頭一處有名的沁海樓。”那衙署內的眾參謀、都監並畢應元帶來的隨從益發慌張,道:“祝將軍並畢侍郎商議去的酒樓正是沁海樓。”便不多言語,喚那店主一同望沁海樓去了。到得酒樓內,眾人上了樓,店主指著一處雅座的廂門道:“便是此處有血流將出來,小人不敢便動,怕是壞了甚麽。”那衙署內來的眾人卻有一個為首的都監,催促道:“你且開了看,出了甚事也與你並無乾系。”那店主無奈,隻得推開那門。只見門後橫陳著一具屍首,那店主駭得半死,眾人也有嚇得不敢動的;那都監看時,這屍首不是別人,正是魯恭。都監便命休要動這屍首,再望內看時,更是駭人:三具屍首交錯橫陳,不是那哈、祝、畢又是何人?那都監自也是害怕,卻勉強壯起膽子,探了三人鼻息,那裡還有氣出?也隻得退將出來,同這眾人商議如何。那一眾參謀之類雖有些頭腦,卻不敢拿主意,都退縮道:“我們自不是頭頭腦腦人物,況且被害的又是祝將軍如此大的官員。”為首的都監也無可奈何,忽想及一個人來,道:“自祝將軍來山東後,軍政事務均由他一人主管,原先作輔佐的留守司清萬年相公倒無事可做,今祝將軍出事,如此大的事務不請他出主意,卻看誰人臉色?”那一眾參謀只聽說過清萬年名字,並不曾與他有甚麽公事上的關聯,見這都監說及清萬年,都道:“這人在時也並不管事,專愛花鳥一類收藏,能清閑時絕不勞苦,如今怎能使他出甚麽主意?”那都監便支開了店主,命去樓下等待消息,自對眾參謀道:“我也並不想要那廝出主意,只是尋如此一個人推卸而已。”那眾參謀方才醒悟,便道:“原來如此,那祝將軍的屍首又當如何?”那都監道:“祝將軍身份尊貴,不比他人,更何況還未知此事與別人有無聯系。且把四人屍首都抬到仵作房內保管,再封鎖消息,一方面還要派人去汴京報刑部知道,畢竟先前這畢侍郎乃是刑部的官,我們此處案件偵破也須得刑部之人助力。”那眾人紛紛同意,便返衙署內再去尋人,把四人屍首都抬過了,囑仵作隻做些初步檢查,休得亂動。自帶人去尋清萬年說話。
那清萬年倒真是清閑人,雖做得山東留守司,卻如前文永清言語,是個庸才,每日隻曉得玩花逗鳥,安享富貴而已。當時見有人來訪,還未更衣,隻得請來人稍待,換了一身會客衣服,出到堂上見人。來人正是都監,清萬年便假意敬茶,伺機探問些消息。那都監見話頭來了,便把祝永清的事說與清萬年聽。那清萬年聽了,目瞪口呆,正是不曾上陣之人突接領兵之令,好似趙括一般。呆了一陣,那清萬年便問都監道:“賢弟既是濟南府兵馬都監,應當曉得如何做法,愚兄無才無德,便不相幫了,慚愧,慚愧。”都監冷笑一聲,道:“清相公,你也知道,雖說這祝將軍生前攻梁山泊不成,損了兵馬,威望大減;好歹也是有功之將,得意之人。若是不拿主意時,卻對不起你,待到傳到京城時,叫上皇知道,你卻難保這官位了。你卻上何處談富貴也?”那清萬年聽得此話,卻不言語,良久方道:“罷了,罷了。鄭都監,老夫如今做一回好漢,奉陪你辦得此事。我原先曾識得如今做吏部尚書的賀太平,此人也與祝永清將軍相熟,更兼能在上皇面前言事,處置此事,無人較他便當。茲有老夫屬下的諫議參事卜進,此人言語利便,都監可帶此人為伴,興許能解得些困厄。老夫年老體弱,卻幫不得都監許多了,還請都監保重。”那鄭都監也識得卜進,聽得清萬年此言,笑道:“那卜參事也是小將熟知之人,還須相公一處手跡,方才是好。”清萬年無奈,隻得寫了一封求見賀太平的書信,交與都監,道:“都監保重,老夫卻是將行隱退之人了,你等自努力。”看那鄭都監時,已是告辭出府,不見人影了。清萬年歎道:“非是我不肯出力,實在此時是多事之秋也。不如離了此地,猶脫火坑,出地府。把那繁雜事務都交與這不怕死的人辦,卻不是好!省得在此受怕。”言罷,又是哀歎一陣,便如自家堂前所種的棗樹一般,矮將下去了。
如今卻說這鄭都監如何行事。當日出了清萬年府邸,便按此人之言,去尋到了卜進,向卜進說了如此,那卜進也聽說祝永清遇害之事,便對鄭都監道:“鄭兄意下何如?”鄭都監便把清萬年言語說了,又道:“如今之事,須得我們這次一級的下僚出力了。愚兄苦思冥想,卻找不到好法,唯願上皇開眼,派一員擅政務、能理事的卓識之人來,方才能使這山東地方清平。我們今擔負了這傳信的職責。也不知賢弟可願與我一道否?”那卜進聽了,熱血沸騰起來,道:“既是如此,小弟何得推辭!此事晚辦不如早辦,我們安排畢了事務便起行。”那鄭都監見卜進如此,心內欣慰,便約定了後日起行,各去準備,不在話下。
到得後日,那鄭、卜二人在接官廳處會了面,便上馬起行。這二人也似前番魯恭並畢應元一般,各帶數個隨從。只是前一番走此路的兩人已與這兩人陰陽兩隔,甚是可歎。閑話休說,隻說這二人懷了天一般大的熱忱,向汴京進發。仍是走了半月以上,便到得汴京。當時二人也不尋客店住,便去賀太平府邸上拜望。那賀太平雖是吏部尚書,卻不似兵部、刑部之類。那中書政事府參政之職,也只是朝見議事時才得參讚,並不是要緊職務,因而這賀太平才偷閑一陣。當時正處理公務時,忽聽得有人求見,賀太平納悶道:“卻是何人要來見?先前天錫賢弟曾言那畢應元去山東公乾,今已是一月以上,莫非是他回來麽?”當時將信將疑,便傳入見。看時,那二人賀太平卻不認識,原來正是鄭、卜二人。賀太平好生奇怪,問道:“你二位卻是何來?”卜進施了一禮,道:“小生二人自山東濟南府來,因有大事,須向賀大人報備,也請賀大人轉達上皇知道。”便把清萬年所寫之信與賀太平看。那賀太平看了信,心內已是火燒火燎起來,對二人道:“此事當真?”那卜進道:“並無差錯。若是大人不信時,可派人隨小人返山東地方查訪。”賀太平卻識得那信是清萬年手跡,暗思道:“我素知這清賢弟並不管事,山東地方原先是風會將軍管,風會將軍隨雲天彪出軍後便交與祝永清管。此刻他親身來信,定是祝永清那小廝出了事。”便安排二人宿歇,次日天曉,不到上朝之時,便出門去了。
這賀太平卻機狡,既不知此事究竟真假,乾脆去尋蓋天錫商議。這兩人原先便無話不談,自陳希真遠走、雲天彪出軍後,更是如此。當時蓋天錫正換了朝服,戴了帽冠,在彼讀書。見賀太平來探,甚是心喜,急命烹茶相待,自引賀太平向書房內去。兩個坐定,蓋天錫道:“賀兄清早便來相望,定有事務。”賀太平道:“卻有一樁難斷之事,特來聽賢弟意見。”便與蓋天錫看了信。蓋天錫看畢,也驚得了不得,道:“若是我不曾記錯,那祝永清將軍現做山東鎮撫將軍,若是此信屬實,那人忒是大膽了些,敢在都省刺殺一省軍務之主官!若是被我得知是誰人時,定要那廝嘗三十六套極刑!”賀太平道:“並不止如此,你且看畢了再言語。”蓋天錫便接著看,待看到畢應元身死之時,又是一驚,道:“畢賢弟一月之前卻向我告假,道是山東地方有公乾。此刻卻接他死訊,這又是甚麽事務!”賀太平道:“從言語上看來,倒是同祝永清一處被害的。”蓋天錫聽了,便皺眉思索起來。須臾道:“我卻有主意了,不如我辛苦一遭,親往山東地方去主持屍首勘驗。只是可惜了畢賢弟,當年破侯蒙遇刺一案, 少不得他。誰知他此刻也遭刺殺了!”賀太平卻喜得了解決之法,便告辭了離去。天錫雖有些黯然神傷,畢竟這也是大事務,便做了動身準備,隻待賀太平信息。
當時賀太平打道回府,這日卻不用上朝,便把蓋天錫的決議與鄭、卜二人說了,道:“如今祝將軍遇害,我們也都知道了事務,只可惜我並非刑部主官,現做刑部尚書的人,正是蓋天錫。此人與我相熟,若是你等願意時,我便替你們引見,如何?”那鄭、卜二人如何不願?一口應允道:“既是如此,多謝賀大人了!”賀太平便同那二人談了半日,了解了凶案情況,次日,便帶著二人望天錫府上去。那蓋天錫正犯著不解情況,見二人來,如魚得水。鄭、卜二人把祝永清遇害的事務說了,又補充了哈蘭生與陸恭的情況,蓋天錫聽罷,方知複雜,此刻卻騎虎難下,道:“既是如此,便不宜耽擱,我們也須得早日趕往山東,我既是刑部尚書,勘察此案,正合道理,也能告慰死者之靈。”便對賀太平道:“我即日便去山東,賀兄卻代我告假。”賀太平道:“賢弟此去是為了公事,誰人攔你。隻盼你進展順利。”當時兩人分別了,蓋天錫便收拾了行裝,同二人向山東趕去,不必細表。
這路途一來一往,已是接近一月。幸得此刻正是寒冬臘月,那仵作又用冰善存四人屍首,因不致敗壞。當時蓋天錫三人一到濟南,便趕赴驗屍之所,去勘驗屍首並證物了。有分教:細斟酌分明顯隱情,懺祈禳難泯逢迎心。畢竟蓋天錫親查此案,又能有何結論,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