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聚水泊 八十三 繚魔霧萎靡軍勢 夢吾師指引前路

落花陷泥自如糞，渾江入海能澈澄。

星星火燎巨原漫，璨璨峰看旅人登。

收盡書香歸此處，熾心伴我到五更。

隻說何禱、墨足設計，關銅、王飛豹誘敵，那完顏興果中了埋伏，殺入山道中，被炮火作了飛灰。完顏成領敗軍撤回唐州，會著完顏昱等三人。說了敗信，完顏昱等俱各大驚，驚了一陣，便見完顏峻說出個主意來，道是“他軍械厲害，我自有魔道助陣”。那魔道究竟是何說法，不唯眾看官欲問，那完顏昱三人也急切想知曉。完顏峻開言道:“離那我軍本營燕州數百裡處，有一座仙山，喚作“衡摩嶺”，嶺中居有一位道法高深之人，鄉民皆不知其實名真姓，隻喚他是“鬱頊真人”，小弟曾上山探過那道人，果真有些厲害，能使黑霧封陣，又有三件法寶助力。若能請得此人來，除非漢賊之軍有神助，必是盡數在此葬身！”完顏昱等人聽了此話，隻覺道欽服不已，齊聲道:“似此卻還等甚麽！峻弟只顧去請，此處仍有我等守著，專待神道歸來。”完顏峻面露難色，道:“隻不知那道人肯來也不，若是不來時，隻好拚死守住。”完顏昱道:“且休管，賢弟去罷。”完顏峻見三人堅決，隻得歎息一聲，整馬上鞍，領了數百護身軍士回燕州城去了。唐州府內仍是完顏昱三人守護，不在話下。

那完顏峻歸燕州城去，一路上也同墨足等人來慶安縣一般，並無攔阻。只是心內沉重，雖然快馬疾行，仍覺道馬背上馱了千斤秤砣一般。到得燕州城，完顏峻先去見完顏撻報備軍務。方一見面，完顏峻便覺完顏撻心喜，道:“主帥紅光滿面，卻有甚麽喜事也?”完顏撻道:“一來添了幾員新將，二來乃是為兄新得圭璋，不得不喜也。”便令仆婦抱出那孩兒來與完顏峻看。完顏峻賀喜道:“此子有麟皇之相也，日後定是不凡。”完顏撻謝過完顏峻，屏退侍奉之人，動問道:“先前賢弟同昱弟、成弟一眾出軍離去，前線攻取，甚是勞苦。不知戰況如何了?”完顏峻想及完顏興之死，不忍拂了完顏撻的喜氣，假意道:“雖然守住後續幾縣，然漢賊卻很有些本領，那兩縣還攻不得;哥哥恕罪。”完顏撻道:“無妨，待得那廝們氣力耗盡了，便是我軍總攻之時。賢弟們自慢慢來。”又道:“不知賢弟再回之時可要調多少人馬?”完顏峻酬答幾句，辭別完顏撻，再向先前所說的衡摩嶺趕去，只要找那神秘的“鬱頊真人”而已。

一二日上，那衡摩嶺便近了。完顏峻見前路尚未化凍，山中霧靄深重，不覺放慢步伐，將坐馬拴於路旁一株樹上，挎了長劍，步行入山。走了一陣，見路不甚陡，便回想初次來此時情景，道:“畢竟算不得個故人，也不知請得動那道人大駕麽?”穿過靄霧，再度向前行去。又不過五六裡，只見那霧氣轉濃，斜靄化紫，不同尋常。完顏峻很是驚奇，道:“這老師卻不必詐害我，定深藏考驗之意。”壯起膽量重複前行，只見紫靄暫散，紛紛揚揚落下許多銀杏葉來，狀若黃蝶;一路上只是花香彌漫，不若先前那般怪異了。路之盡處，乃是一片花田並一座茅屋，花田中有一老者俯身澆灌。那老者見有人來，道:“客人是賞花還是另去別處?”完顏峻思索一陣，道:“另去別處，還請問老先生，不知此嶺上可有一真人靜修麽?”老者細看一回完顏峻面貌，道:“那修道之人有在此處，只是尋常凡骨輕易難見。看客人也不是精通道術之人，不如且入我茅舍等待，那修道之人下山遊玩，也未可定。”完顏峻見老人情懇，隻得隨了入去。進得茅屋，完顏峻見屋內隻得一草炕並一副木製桌椅，道:“老先生，此處如此簡陋，平時恁的過活?”那老者輕笑不語，便端過兩碗茶來。完顏峻有些渴了，啜一口細細品味，隻覺得那茶苦澀無比，待咽下後反有回甘，不由得道:“好茶！”老者笑道:“若是此茶好時，請將軍多飲幾碗如何?”完顏峻只顧答應，道:“也不知你如何知我是個將軍?”老者不再開言，完顏峻便覺得頭暈目眩，一陣天旋地轉，昏死過去。那老者邪笑一聲，帶著完顏峻便遁入了地下，徒留屋外花田依舊。

完顏峻醒來之時，那四周只是個黑，極像一處地牢。待要掙扎之時，只聽得一陣聲響，那四周亮將起來，完顏峻便看見那曾見過的鬱頊真人立在面前，身裹鬥篷，臉蓋假面，聲如冰霜，道:“貧道自不揭穿將軍心中之事，只看將軍心誠如何了。”完顏峻掙扎起身，道:“你可是我那拜會過的鬱頊老師麽?為何如此待人！罷了，我完顏峻死不足惜，可憐數萬將士即葬身於火炮之下，替我陪葬！賊道，你心好狠！”立起身來，把腰間劍架於頸上，道:“論刀劍攻防之術，老師有三件法寶;論法術取人之計，則小將毫無天分。此頭即懸在劍上，任由老師來取！”那鬱頊真人歎一聲道:“將軍素來與我交好，我何故取將軍性命?只是考驗將軍一番而已。因是貧道夜來幻夢，抽弓射虎;那虎撲將過來，撕咬貧道。貧道並不敢還擊，終是痛醒。醒後複睡下，仍夢搏虎，只是此番我奮起雙拳，將那虎揍得怕了，因此得命。醒時我便反覆思量，又卜算一卦，那卦象明明指著貧道將參戰事。我一見將軍便知是如何了，只是心有躊躇，夢中情景，分明是叫我遇事不要懼怯。然將軍若是沒有強兵猛將開疆擴土，貧道一介修道之人去了又有何助?適才我已知將軍了，容貧道收拾法器便去。”言罷，只見鬱頊真人掐了一個訣，那地牢震動起來，二人頃刻間重回茅屋之中。那鬱頊真人向牆後伸手一探，早將出一面琵琶來，撥動那宮弦一震，道:“尚可為用。”又鑽到那木幾裡去，將出一襲雉毛裘並一枝狸尾拂塵來;道:“還請將軍暫出，容貧道施法祭器。”完顏峻依言出屋，待了約莫半個時辰，方見鬱頊真人緩步而出，道:“好了，事已齊備，且走罷。”完顏峻便扶綽真人下山，騎了馬，送真人入燕州城客寨內安歇;自回見完顏撻，道:“萬事俱備，隻待小弟重回唐州，即可卷土重來。”完顏撻道:“好也，再與你幾員輔佐，加固實力。”便點新降的遼將耶律瑜、耶律瑭、耶律理兄弟三人並來投的漢將李育、陳進、韓溫、徐質共是七人，又加八千精兵，調撥到完顏峻部下。完顏峻謝恩，次日便領鬱頊真人與新來人馬啟程回唐州，不必細表。

那守唐州的完顏昱三人自完顏峻走後，只是擔心朱慷等人趁虛而戰。然一連數日並無消息，三人尚不敢松氣，忽聽得完顏峻領援軍歸來，心中皆是一塊大石落地。隨完顏峻到來之將都無甚可圈可點，唯有那鬱頊真人是眾人所盼，安頓了人馬，完顏峻便求鬱頊真人施法，“不必取人性命，困斃那廝們更好”。鬱頊真人見眾人求得切，思索一陣，道:“明日即有成效，你等且退。”眾將依言，都告退了。

不說那真人如何施法，隻知何禱醒時，那窗外已是黑霧遮天，把慶安縣整縣牢實裹住。何禱大驚，道:“卻是何妖法?”眾人都起，恐慌不已，到何禱處相商。何禱看那黑霧裡隱約是腥臭氣味，料想是妖法，道:“這黑霧並非天意，只是人為。”朱慷道:“莫非是金賊請了甚高超神道相助?”何禱道:“卻未可定，待愚兄看一看。”舉了羽扇出屋，待要作法時，隻覺渾身無力，難以騰雲，暗叫道:“不好了！”隻不說出，看那霧是沒有源頭，無窮無盡，心內焦躁不安，屋內眾人也是一般，坐了一陣，紛紛辭去。何禱乾脆側身躺下，閉目養神，睡自是睡不著，那窗外黑霧更濃起來，攪得何禱頭昏不已，只求有個神靈來指引條路;想了一回，正恍惚間，那屋門便自開起來，霎時金光籠起，照亮滿屋。何禱睡意全無，看那門外緩緩走入一人，黑霧霎時蕩開，又密密聚攏，唯有此人所到之處，不見黑霧。何禱看得出神，那人徑直走過，道:“徒兒相別已久，不知本師了?”何禱抬眼看時，認得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教授自家“飛路絕影”騰雲術的白雲山東方橫，即便翻身拜道:“原來是東方兄！相別好久了！”那東方橫卻沉下臉來，道:“此來所為，是替公孫師弟贖罪，亦為你等開道也。幸喜你不曾忘卻此物，不然難救矣。”說罷，從袍帶裡將出一把五色石子，遞與何禱。那五色石子，正是東方橫於白雲山贈予的，當時之言，乃是“此石能解憂困”，何禱也回想起來，道:“小弟不曾忘記老師言語，只是不解那憂困究在何時。”東方橫頷首，道:“還有一事，此石不能獨用，唯有一物與之相配，方可全破敵法。”何禱想起玄黃吊掛來，道:“難道是那賜予賀瑱兄弟的吊掛麽?”東方橫道:“正是，且出屋去，教你二人如何作法。”便邁步出去，何禱緊隨其後，看那黑霧一路散開，騰出一片淨地來。東方橫將五色石子放於地上，緩緩念咒;只見清氣漸升，渾然一團，以那五色石為界，將東方橫二人包於其中。東方橫見了如此，笑道:“不出所料，定是那假充真人的鬼賊。”便坐於石陣之中，繼續施法。只見清氣展為白曦，與那黑霧抗衡;東方橫面上漢如水流，盡力支撐。終是一聲鈴響，天青日亮，雲開霧散;黑霧與白曦共消。東方橫起身拭汗，只見地上石子已不再透光，或黑或白，失了靈氣。只見遠處賀瑱走來，對二人深施一禮，道:“小弟此回破敵，耗盡法力，隻覺困頓。何兄，你我就此永別了！”說罷，翻身仆地，氣息全無。何禱驚叫一聲，頭磕在床欄上，原來只是南柯一夢，那窗外仍舊昏天暗日。待得神情平穩， 何禱便回想著東方橫所授之法，走出屋去;黑霧略淡了些，只見前方空地上已有一人手舉法器，在彼禱頌。何禱識得是賀瑱，遙想夢裡情景，急走過去道:“賀賢弟在此做甚，莫非也是受了指教麽?”賀瑱見是何禱，起身道:“正是，那公孫先生教我用玄黃吊掛驅散黑霧，以緩其勢。幸得黑霧隻起得一日，若是三日以上，人皆病倒無力，再無戰意。到得七八日，可戰之兵，盡數頹矣。”何禱倒吸一口冷氣，不敢耽擱，急忙把東方橫的事務說了，便按東方橫所教，擺下五色石陣，也作法退霧。少時，只見白曦紛起，與黑霧相鬥;黑白紛亂，裹挾相交，賀瑱趁此搖起那玄黃吊掛，朗聲道:“玄黃其陰，存於九陽，至陰皎月，煥日神光;如影似芒，祝我威勢，巳午相交，即刻退散！”大喝一聲:“破！”只見白曦猛散，將那黑霧卷作烏雲，騰空飄散，還一片透徹天地。賀瑱收了吊掛，道:“原來妖術之解，全在一念之間。”何禱接過話，道:“只是不知敵之妖人還有甚技法，若是那廝們再來，定要取他性命才好。”此時眾好漢見天色複原，心內皆喜，曉得是何、賀二人的功勞，都讚道:“多虧二位兄弟，方才免了困死此處之命。”二人遜謝了，再看頭頂那烏雲漸飄漸遠，何禱道:“不知日後尚有甚麽難關，還須眾兄弟們戮力同心、闖開道路才是正理。”眾好漢齊聲答應，都含怒道:“若是那金賊還來時，定叫他粉身碎骨！”都願出兵去戰金軍。有分教:青光藜杖發威處，邪寶惡器掃滅時。畢竟鬱頊真人法術被破，不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