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摧亂軍勝豪強,退守疆域存城綱。
斷槍重鑄更驚敵,一軍烈戰又寀揚。
古說凰翼能涅槃,今看神龍從天降。
且說雲天彪到得金國地方,正逢上金宜統;又因金軍正著力攻遼,因此金宜統便領雲天彪一乾人到前線投效,以求立功進身。赤傾山下,兀窮年一軍困頹,已是日暮途窮。夜裡,兀窮年見山下燈火遍布,心如刀割,不知這山還能守幾日;正在痛苦無端之時,背後成珠禹走將來,道:“小將有一法可替主帥解憂,主帥願知曉麽?”兀窮年聽了,也不管這成珠禹所說究竟是病急投醫或是別有用心,問道:“你所說的解憂之法究竟是何,如今我們卻也不懼誆了。你隻說便是。”成珠禹道:“小將所想,便是鬥膽冒險,向南面去尋援軍。聽得先前宋境內河北地方有一寨名為薊平山,那山寨上倒有奇人,不唯敢直面迎擊金敵,聽得還斬了幾員敵將。若是能得其相助,休說殘喘,便是把那廝們退盡也好說。”待要繼續說下去時,便聽兀窮年哈哈大笑,道:“成將軍莫不是說笑麽?我也曾聽得那河北地方的故事,道是出兵擊破了金敵,因此那廝們不敢直視宋國,反倒把禍水向我們處引。我們今與那廝隔開千裡之外,便是插上翅膀,也一時飛不到此。就是得了助力,也難保後患。將軍且去,夜深人靜,好好將息一陣。明日保不齊還有廝殺。”成珠禹聽了,隻得走開去;一面走,一面想道:“非是我隨口一說,實在是那河北地方山寨上有我熟知之人。隻好暫離此地,冒險向彼處去搬兵了,還不知那山上頭領可否答應哩!”嗟歎一回,見兀窮年還在城上防守,心酸起來,暗暗握拳道:“雖是漢人,受遼主將恩情!我必誓命以報。隻此趁夜離去,去彼處搬兵。至於守不守得住此處,誰個知曉?”當時計劃已定,兀窮年取來地圖,看了一陣,又備了幾日的乾糧與銀兩,尋了一匹快馬,趁夜色便離了赤傾山上大營,尋路走了。當時兀窮年守了半夜,真個撐不住了,昏昏沉沉睡倒下去,幸得一夜無事。
次日清晨,兀窮年於關上醒來,知自家睡過去,懊惱不已,卻喜金人一夜未有動靜;便點齊兵馬,仍舊據守關上。眾兵卒列隊已畢,只見營中童井河慌慌張張跑來,道:“不好了,成將軍已不見蹤影了!”兀窮年聽了,驚道:“童將軍說甚?誰人不見了?”童井河略喘口氣,道:“不是別人,正是與我們同袍的成將軍,我到他帳中看時,人也不見。不知他去何處了,莫非下山投敵了麽!”兀窮年曉得了事務,卻不願相信,道:“童將軍休要胡說,成將軍不是那類人……”環顧四周,真個不見了成珠禹蹤影。兀窮年慌起來,道:“莫非他真個逃走了也?”童井河搖一搖頭,道:“我等都非遼人,此刻隻好看自家意願了。”兀窮年歎道:“這般說來,我自是無甚理由留住你等。罷了,願走的自走了罷!”童井河道:“主帥卻把誰當作臨陣脫逃之人?某不才,願死於此以證本心!”兀窮年不答話,看遠處山道上眾金軍再度集合,瀕逼關下,思道:“似如此奈何?倒不如從臨潢河畔揮軍包抄,截斷敵手後路。然部下怎有余人可用?”思來想去,並無主意,隻得仍舊與雲天彪兩相拒著。只是雲天彪也想到此處,不再把重心放於赤傾山,而是改往臨潢河去了。
且說雲天彪想到此法,便借來金宜統所有的地圖,研看一回。見臨潢河直面臨潢府,雖湍流急湧,可屯重兵;取下後卻是可直窺臨潢府,此正是遼國根基所在,縱使西面還有領土,也如置肉於砧板一般罷了。計劃如此,自家卻不願離開此處正面,乃與劉廣商議,使其父子四人去攻臨潢河。劉廣乃點起金宜統與的五千人馬,劉慧娘並劉麒、劉麟為輔佐,開向臨潢河去了。那臨潢河畔也布了重軍,是那國超、常用二人守著,劉廣到得彼處,只見對岸軍營嚴整;一時無有辦法,道:“我兒,若是有那沉螺舟在時,這區區河溝有甚難過?”劉慧娘道:“只是沉螺舟那類戰械辦來不易,若是能誘得一兩員敵將出來,在水下設計取之;便勝過曠日對峙也。”劉廣讚同道:“水下功夫自不用你費心,你那二哥劉麟自能處置。”劉慧娘看著寬闊江面,道:“賤女不才,願以漁網一試。父親在萊蕪破賊時也曾見得。”劉廣便命取來兩張漁網,道:“我兒,先前破敵所用漁網陣,是伴著戰械一道的。也不知你究竟是如何構思?”劉慧娘笑道:“此漁網非彼漁網也,只是要借地勢把賊人困住而已。卻是要看我那二哥的厲害了。”又問道:“如今軍中還有無水雷之類?”劉廣道:“卻還有些剩余,幸得帶在軍中。”慧娘頷首,道:“如此尚好,且再派會水的掘子軍一二十人,與我二哥下到河中探看形勢。再與我大哥一分人馬,教他相機誘敵則是。”劉廣都依了,喚兩個兒子到來,把慧娘的計劃說了,都無異議,劉麟道:“既是這般說時,我便早些下到水中去探看形勢,省得麻煩。”當下選好了軍士,下到水中去。劉廣、慧娘父女兩個看著水面,便希望劉麟早些上來。約莫半個時辰,劉麟等一乾人從水中浮起,上到岸上,拭乾淨面上水,道:“水下別無敵情,然有亂石縱橫,若是炸將起來,足能置敵死地。”劉廣稱善,便將出水雷炸藥,與劉麟去安裝。劉麟等再度入水,不一時,已把水雷引線埋好。劉廣問慧娘道:“如此則可派麒兒去誘敵了?”劉慧娘道:“父親自休這般急,聽金將軍說,這遼軍已是窮途末路。且待勘探了形勢也不遲。”乃派劉麒先領兩千五百精銳軍士繞路去河對岸哨探一回。劉麒領兵去了,對岸守將自是常用、那國超,只有常用一人會水。劉麒趕回自家營中,對劉廣道:“敵軍營盤不甚齊整,且又背河而戰。若是那畔親家翁得了勝仗,我們便無阻礙了。父親休要錯了機會!”劉廣乃命眾人修整一日,次日依計行戰。
不說劉廣眾人如何攻取臨潢河,當時那成珠禹離了赤傾山戰陣,不遠千裡,去河北薊平山搬援軍。繞了雲天彪當初走過的路,一月有余,才到了薊平山附近九宮縣。先前說過,那薊州附近城鎮已為義軍所據,如今鎮守這九宮縣的自是薊平山上好漢巨靈神項預;也是巧合,這項預先前還在州府裡當軍官時,恰與成珠禹有同僚之誼。成珠禹一到九宮縣內,便尋縣民問薊平山;那縣民道:“你好道不是這裡人,那薊平山好漢斬滅惡官、破了金賊,現時就在這裡駐扎。”乃指點了去處,成珠禹謝過縣民,便去尋項預。那項預正在縣衙中與眾人議事,見成珠禹入來,很是驚訝,屏退了眾人,問成珠禹道:“成兄,久別自是難見一面。然曾聽說你在北地安身,為何來到此處?莫非是有事相求麽?”成珠禹沉聲道:“正是,項兄所不知的,乃是我那主將駐守遼國腹地。金人圍攻得正狠,現時毫無辦法了,我才來此處求援。懇請項兄對山上頭領告知,兵不用多,只要一兩千足矣。小弟在此拜謝了!”說罷,俯身不起。項預犯難,欲要拉成珠禹起身時,也拉不動。項預歎道:“罷了,你這兄長真個叫人作難!”乃應付幾句,轉過身對背後頭目道:“你且去山寨上請得二位頭領來,便說有要事商議。”那頭目不敢耽擱,一溜煙去了。成珠禹方才站起身來,含淚道:“小弟只是請些援兵,不必如此勞師動眾……”項預不接話,轉問道:“且問成兄一句,那金軍是如何攻城奪寨的?”成珠禹在赤傾山上收容流民殘軍時,耳聞得些言語,乃開言道:“我那主將據守之地,已是接近腹地的臨潢府。臨潢府無甚險要,唯有赤傾山、臨潢河一山一水。小弟所守的自是赤傾山,先前收了許多流民安置。”項預頷首,道:“既是這般說時,擅離職守,該當何罪?”成珠禹冷不丁聽得此話,不知如何回答,隻得道:“小弟來也是敗,不來也是敗,隻得鬥膽前來一試;若是項兄真個不願幫忙,小弟便走就是了!”說罷,起身又要走。項預道:“成兄那裡去?你既來到此處,不多留一陣再走,你要的人手已在眼前了!”成珠禹停住步伐,項預低聲說了一陣,成珠禹方才釋然,項預又安排他宿歇,當夜無話。
次日,項預已接到馬曇、夏侯遷趕來之信。三人聚首在縣衙內,項預把成珠禹所說轉述了二人;馬曇問道:“那遠道而來的遼國將軍就在此地麽?”項預道:“正是,小弟不敢輕易決斷,畢竟此事算不得小事。”馬曇道:“且見他一面,當面問清此事,再行計議。”項預三人到得堂上,成珠禹一夜不曾安睡,焦急無比,見三人來,施一禮道:“項兄答應的事務,何時把人馬交付小弟?”項預道:“這個且慢些說,兵馬是定然有的。”又回過身去和馬曇二人說了些話,漸轉回堂後去了。成珠禹無可奈何,也隻得看三人臉色。項預道:“非是小弟多事,實在這廝求得懇切。然若是不告知二位兄長時, 正顯得小弟無情義;不知二位是如何看法?”夏侯遷低聲笑道:“愚兄也不亂言,若是我手下有一千軍士時,怎好叫他遠隔萬裡,踏到不知何處的火坑裡去?”項預回頭看堂前,不知如何是好。唯有馬曇久久不作聲,忽的撇開二人,背身走開去了。回來時,手內握著斷作四截的竹節槍;項預二人大驚,但看馬曇起身出去,對坐於一畔的成珠禹道:“將軍且起,我還有話要問。”四人交椅圍作一塊,馬曇問成珠禹道:“將軍可曾見過一員大將,使青龍偃月刀的麽?”成珠禹記起赤傾山下雲天彪來,道:“也是巧合,小人在赤傾山下大戰時,便有如此一人,其身畔還有一少年隨戰。”馬曇聽了,臉色霍的一變,抓緊手中斷槍,怒道:“果然在彼!”側過身去,對項預道:“今日之後,二位兄弟牢牢把守山寨。愚兄陪著這位將軍去闖一回,就算報了仇讎。若是愚兄一月有半不回,就當是愚兄死了!”此言一出,項預、夏侯遷二人大驚,道:“馬兄豈可這般!”馬曇搖頭道:“無妨,只是一報還一報。山下平川斷槍之仇並同僚良員死身之恨,即刻更要複之!”不顧二人苦苦勸阻,點起縣中一千精銳軍士並自帶的一百隨身扈從,與成珠禹飲了送路酒,即刻便走。項預、夏侯遷縱使萬般不舍,也隻得看二人去了。
不說馬曇與成珠禹離了九宮縣、薊州城,向北地遼、金交界之處而去。隻說劉廣四人哨探清楚了臨潢河對岸形勢,乃命劉麒向遼營取戰。有分教:河點漣漪起,雄關敗落平。畢竟臨潢河能否為劉廣所獲,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