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響起,城西那滿是傷痕的大門,總算是由內而外,被緩緩推開。
守候在外面的叛匪,不由得發出歡呼聲,誰都知道,這一日夜的浴血奮戰,終於是有了結果,等待他們的,將是無盡的歡愉,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不遠處,似有大軍直直衝向這邊。
“兄弟們進城了!莫要擠!”
“跟你說,誰也不準和俺搶,上次俺來贛州城時,早就看好了!”
“滾你的,這事但憑速度,有本事與俺先做過一場!”
“打就打,怕甚?!”
“......”
哄哄鬧鬧,肆意調笑聲四起。
忽然,響起一陣令人心神發寒的驚恐聲。
“那邊,有官軍來了!”
“快進去,真是官軍!”
所有人都朝著西面看去,只見約莫一裡的距離,忽然打出數道旗幟,分明是官軍的做派,黑暗中,不斷有身著盔甲的士卒湧出,源源不絕。
霎時間,這群叛匪皆是頭皮炸裂,紛紛擁擠著往城內而去,只是,這城門還未完全推開,被這樣一攪亂,反而陷入了停頓。
“啊!”
數聲慘叫過去,只見寇啟滿臉煞氣,手持長刀滿是鮮血的走了出來,抬眼見到距離已經很近的贛州軍,同樣臉色微變,當即就有了決斷。
“我來斷後,你們先開城門,有誰敢搶,莫怪老子刀下無情!”
此言一出,這群叛匪紛紛止住腳步,讓開道路讓寇啟扛著血淋淋的大刀走出,許是江湖義氣的緣故,沒有人想丟面皮,雖有畏懼,但皆是提起兵器,準備與來的官軍,殊死鬥上一場。
卻是無人入城。
戰場之上,單個士卒都是無足輕重,無法逆轉大勢,更無瑕思考,只要人還站著,唯一的動作,就是不停劈砍,劈砍,直至倒下,若此時能有可堪信任的人站出來,幫著做出決定,跟隨者將是無數。
這便是有了主心骨,凡名將者,皆有此能。
不遠處。
贛州軍。
刁珣勉強能夠跟上大軍,臨近城下,卻被韓烈攔住。
“縣尊,前方你還是不要去了,若是戰起,我也沒有辦法看顧於你。”
聞言,刁珣頓住腳步,算是接受了這個建議。
若雙方殺紅了眼,的確是危險重重,韓烈再勇,估計也無法在大戰之中,護住自己。
但,他終究有些不放心。
按照刁珣本來的意思,就不會跟到這個地方,最多尋上一處山崗觀戰,可偏偏李重績的表現,讓他有些憂慮,此戰至此,早就是避無可避,哪怕對方奪門成功,己方也要嘗試奪回來。
否則,等到對方完全掌控大城,此番心血白費不說,等到援軍來,大軍圍攻破城,耗費時日不知多久,城中百姓,更是遭受無妄之災。
這李重績竟然有了猶豫之心!
“韓烈,你既然已經著甲,此番你且跟隨大軍而去,看好李重績,若是猶豫,你在一旁提醒,要是生了撤軍的念頭,直接斬了,讓田雲傑節製大軍!我已經私下與其交待此事。”
雖然知道陣前斬將,極有可能引發動亂,但亦是無奈之舉。
“喏!”
韓烈沉聲應下,隨即喊停了幾個從興國縣而來的都頭,讓其保護刁珣以及宋鞏,隨後一轉身奔著李重績而去。
而實際情況也與刁珣猜測一致。
李重績本是在親兵護衛下,直奔城門,卻不料,看見了讓他心驚膽顫的一幕。
城門竟然開了!
如此,之前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想法,便不可控制的噴湧而出,腳步也隨之緩下。
若是叛匪派兵斷後,進了城,他根本就無可奈何,甚至於損兵折將,還不如先行撤軍觀望,保存實力,等待朝廷大軍,合力圍攻,此乃老成穩妥之法。
身側的親兵見狀,心知自家副都統的老毛病犯了,存了猶豫之念,頓時大急。
“都統,這叛匪擠在一處,大軍只需要一衝,就可以蕩平,就算對方入了城,我們還可以反奪回來,若是一點事不做,運判可在身後看著!”
“你說的對!”
李重績感覺這大軍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撤軍更是有些荒唐,畢竟有人看著在,一想到對方的陰狠,他心中既有怨恨,亦有發怵感。
不過,先登奪門乃是大功,他就卻之不恭了!
“不要停頓,舉起旗幟,直接衝過去,衝散叛匪陣型後,以奪下城門為要!”
“田校尉,你手下兵卒,往外廝殺,纏住想要增援的叛匪!”
“喏!”
匆匆趕來的韓烈聞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這些日子的兵書可不是白學,此人分明想要貪功,讓田雲傑這外來者乾最差的活,不過,好歹還是願意去戰,這心思反倒是小節。
於是,大軍微微停頓之後,攜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在片刻後,直接與這群叛匪,短兵相接。
到底是一路上養精蓄銳,且在飽食之後,雖然剛剛急行軍十裡,但此刻,還是體現出來極大的差距,甫一接觸,便是摧枯拉朽,叛匪並無絲毫抵抗之力,就被硬生生鑿出來一個通道。
李重績心中懊悔不已,險些他就犯下大錯,雖然說有些誤打誤撞的成分,但這個時機顯然極妙,叛匪先是攻了贛州城很久,已經是疲憊之軀,加之城門將開,紛紛圍堵在此,準備搶先入城,陣型大亂,再有自己所領大軍,乃是突襲。
縱然有片刻的反應時間,卻是很難阻止起有效的陣型,更別說反抗,這些叛匪,好似羔羊,只是引頸待戮。
“殺!”
李重績衝在最前面,身側有親兵幫手,直殺的痛快,這都是明晃晃的軍功,如此,他對那個刁運判的怨恨反而少了些,若不是對方逼著自己來,這些軍功可就是白白浪費,只要守住贛州城,升官指日可待,說不得,轉任通判,轉任他州都統,皆是可選。
雖心中雜念叢生,但是他也沒忘了奪下城門才是最緊要的事情,否則,萬事皆休。
五百著甲士卒,浴血廝殺,進展極為迅速,李重績砍翻眼前一名叛匪,再抬眼,城門只在五十步之內!
登時胸中豪氣生出,提刀再進。
卻不想,斜刺裡衝出三十名鐵片覆面的黑甲人,頓時,贛州軍先鋒隊伍為之一滯。
李重績驚訝之余,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不知道哪裡弄來的三十重甲,只是人數太少,不成大患。
所戰況確實如他所料,重甲雖強,但人數太少,面對己方圍攻,也是不支。
眼看就要攻入城中,絞殺叛匪後可奪下城門。
黑甲人之中,猛然竄出一道身影,手中長刀揮舞,甚至驟然起風,速度偏又極快,頃刻間便是來到李重績面前,砍翻其身側的親兵後,繼續斜斬向這贛州軍主將。
李重績自詡武藝不弱於人,眼下形勢大好,更是橫生膽氣,同樣提刀相擊。
鐺!
他隻覺得虎口一震,似乎是有了開裂流血之感, 雙臂更是麻木。
當下便知道此人不可力敵,單打獨鬥不可,只能圍攻!於是勉強支應了對方兩次橫劈後,轉身即走,他的親兵已經圍了過來。
不曾想,腳下邁出兩步,便感覺身後驟然起了殺機,憑借著多年經驗,他未回身,奮力向後揮出一刀,準備迫停對方,再與親兵回身同戰。
但,隻覺得脖頸間傳來劇痛,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斬首者,贛州寇啟!”
人群中,寇啟肆意大笑,眾人舉目皆望,只見贛州軍一名大將頭顱已失,身子轟然倒地!
登時,叛匪士氣大振!
贛州軍人心惶惶,甚至於開始後退。
忽然,混亂的人群中衝出一名小將,手持長槍,甚是蠻橫,出槍時無甚章法,只靠蠻力,硬生生殺到這會兒猖狂得意的寇啟身前。
沒有什麽槍出如龍,只有雙手持槍,狠狠拍下。
寇啟面色微變,但並非過於在意,只是此人來的極快,自己腹部又中了對方大將一刀,動作有些困難,避無可避,只能持刀應下。
只要堅持片刻,對方大將已死,軍心渙散,這城門,就算是守下來了。
哢嚓!
刀槍相擊,寇啟隻覺得一股巨力襲來,手中長刀根本不由得自己控制,連顫抖的時間都無,便跌落下,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長槍拍在自己額頭間。
登時,頭顱崩裂,鮮血混著白花花的腦漿,四散開來!
“斬寇啟者,吉州韓烈!”
城門前,頃刻間為之一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