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州東街一家戲園子裡,戲台上咿呀呀地正在唱戲。演員們表演得都十分賣力,而戲台下面偌大的觀眾席裡就只有幾個人。
觀眾席中坐著的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他四十五六歲年紀,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印綢緞衣褲,右手轉動著兩個碩大的保定鐵球。他身材粗壯,碗口粗的脖子上是一個碩大的如同肉球一般的腦袋。他的一雙肉泡眼盯著戲台上的旦,蹺著二郎腿,腿還悠閑地晃動著。
在他的旁邊坐著一個燙著大波浪、身穿旗袍的年輕女子,正殷勤地給這個胖子嘴裡喂西瓜。在這個胖子的旁邊,坐著幾個軍官,在他們的身後及其周圍,站著許多挎著盒子炮的衛兵。這個胖子就是第396師的師長宋天明,那些軍官和衛兵都是他的手下。
在戲台上唱戲的旦雖然臉上化著濃濃的戲妝,看不出她真實的年齡,但是仍能看出來她十分年輕。她身材窈窕,盡管穿著寬大的戲服,舉手投足之間仍然難以掩飾那曲線玲瓏的身材。她的唱腔字正腔圓,聲音如同黃鶯一般清麗婉轉,台下的聽眾們的眼睛全都直勾勾地望著戲台上的這個女嬌娃。
旦唱到精采之處時,台下傳來了一片喝彩聲。
尤其是宋天明,他在喝彩的時候,由於右手還轉動著鐵球,於是就用左手去拍椅子的扶手。正在一旁服侍他的那個女子,由於她的目光也注視著戲台上的演出,一時之間反應慢了一點,看到他揮舞手臂,急忙向後躲閃,動作還是慢了,被宋天明的手臂撞在胳膊上,手中的杓子和西瓜都飛到一邊。
年輕女子趕忙向宋天明道歉,請求原諒。此時的她已經嚇得容失色。雖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可是她太了解宋天明了。這家夥喜怒無常,十分殘暴,常常會因為一些小事就大發雷霆。那些觸了他霉頭的人,有的被拉去毒打一頓,有的甚至乾脆直接就給結果了姓命。
好在今天宋天明的心情極好,沒工夫搭理一旁的女子,目光依舊盯著戲台上的旦,在那裡大聲喝彩叫好。
服侍他的女人無比慶幸,但是此時她心跳十分厲害,依舊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悄悄地伸手輕輕拂拂自己的匈口,來平複自己緊張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才緩過來勁兒來。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宋天明,看到他那雙肉泡眼依舊色迷迷地盯著台上的旦。
女人的目光中充滿了妒忌和無奈。她很清楚,今後她恐怕沒好日子過了。
這個女人是宋天明的五姨太,今年23歲,正是如似玉的年紀,容貌俏麗,身材姣好。在此之前,她很得宋天明的歡心。盡管宋天明的其他姨太太對她也都十分嫉恨,但她也為此感到得意。此時她的心情也和那些失寵的姨太太們是一樣的。
當初二姨太曾經跟她說過,勸她不要得意,因為二姨太當年也十分得寵,後來有了三姨太、四姨太,她就被邊緣化了。等她這個五姨太來了,曾經受寵的三姨太、四姨太也全都靠邊兒站了。二姨太當時就說:“你遲早有一天跟她們的下場是一樣的。”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些不相信,認為是這些姨太太們沒本事,拴不住自家的男人。現在看來,二姨太的話馬上就要應驗了,因為宋天明又看上了這家戲班子的旦,這些天來幾乎天天來為她捧場,其實是包場,每天把大把的錢扔上戲台,還有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不斷地打賞。
戲班子的旦名叫林香,今年只有18歲。別看她年輕,從小就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的,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她早就看出來了他不懷好意,正在打自己的主意。
面對著這個肥頭大耳、年紀比自己大30歲的男人,想讓林香委身於他,林香自然是滿心的不情願。可是她得罪不起宋天明,只能一邊曲意迎奉,一邊想著脫身之策。
宋天明色迷迷地盯著台上的林香,如同一頭惡狼盯著一隻小羊羔,垂涎欲滴。他很想走上台去近距離地欣賞一下這個嬌滴滴的小美人,無奈還得自重身份。
他想了想後,召喚了一聲“劉副官。”
坐在他側後方的一個年輕軍官趕忙起身,弓著腰、垂手前來諂媚地問道:“師座,你有何吩咐?”
宋天明低聲吩咐了幾句,劉副官笑著說道:“明白了,師座,卑職這就去辦。”
宋天明朝著台上的林香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在一群隨從的護衛下,走出了戲園子。
林香等人正在慶幸宋天明的離開,卻看到在他身邊的那個劉副官朝著戲台子這邊走了過來。
林香的心裡“咯噔”了一下,知道準沒好事兒。
劉副官沒有直接走上戲台,而是走向了後台。戲班子的班主趕忙迎了過去,陪著笑臉說道:“劉副官,您有何吩咐?”
劉副官傲慢地說道:“李班主,我們師長晚上在府上設宴,邀請林香小姐過去一敘。”
戲班子走南闖北的,每到一地都必須拜碼頭,否則的話,根本就不可能在當地開鑼唱戲。每到一地都要打聽當地的規矩,特別是那些有實權的重要人物的情況。
對於商州宋天明這位土皇帝,班主自然能聽說他很多欺男霸女的那些缺德事兒。當看到宋天明三天兩頭過來捧場,而那一雙賊眼總盯著林香,班主就知道這個色鬼在打林香的主意。
這些天來班主也一直提心吊膽的,如今人家果然是找上門來了。班主是從小看著林香長大的,了解他的性格,當然知道,林香不可能喜歡這個肥豬一樣的老家夥的。
班主有些為難地說道:“劉副官,今晚恐怕有些不方便。戲園子已經掛牌售票,要連演兩場,實在是抽不出身來,還請劉副官回去轉告師長大人,向他表示歉意。”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五個大洋,遞了過去。
劉副官是宋天明的親信,在商州地界,也是見慣了大世面的人,哪裡看上這幾個小錢?他看也不看那些大洋,冷哼一聲說道:“給你們臉了不是?在這商州地界,我們師座那就是皇上,從來沒有人敢違拗他老人家的意思。你要是不想活了,勞子就成全你們。”說著他伸手拍了拍腰腰間的手槍套。
李班主嚇得滿頭都是冷汗,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小小的戲班子,根本就得罪不起宋天明這樣的大人物。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人家要弄死自己就跟捏死螞蟻那般容易。
他無奈地說道:“那好吧。一會兒我就告訴林香,讓她過去拜見宋師長。”
看到李班主答應了下來,劉副官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他說道:“這就對了嘛。就不用林小姐自己去了,到時候我會派車來接她。”
劉副官走後,李班主就來找林香。林香已經知道劉副官跟班主見了面。盡管那家夥的來意她已經猜到了幾分,可她還是抱著幾分矯幸的心理問道:“班主,那個劉副官找您做什麽?”
李班主十分尷尬,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林香啊,人家是衝著你來的。劉副官說,宋師長今晚在府上設宴,要讓你過去一趟。我推說今晚有演出,你去不了,可是劉副官說不行。那宋師長殺人不眨眼,得罪不起啊。叔叔對不起你。”
林香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她沒辦法,也不能怪罪李班主。
她咬著嘴唇,沉默片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好吧,我去。”
宋天明回到了師部之後,靠在太師椅的背上,想著林香那嬌俏的模樣,哼著小曲兒。想到今晚這個小美人兒要來到自己的身邊,他臉上浮現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打斷了宋天明的興致。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誰呀?”
外面傳來了貼身警衛的聲音:“報告師座,是參座來了。”
宋天明應了一聲:“進來吧。”
房門打開後,一個戴著眼鏡、身材消瘦40歲左右的中年軍官走了進來,他就是396師的師參謀長周德賢。
進門後,他陪著笑臉說道:“師座,我在門外就聽見您在屋裡哼著小曲兒,看來心情不錯。您有什麽好事兒啊?說出來也讓我高興高興。”
宋天明是打算納林香為他的六姨太。他還沒有辦成這件事情,自然也不願意多說,因此沒有回應周德賢的話。
他問道:“參謀長,你找我什麽事兒?”
周德賢壓低了嗓音,說道:“師座,小林信一來了。”
小林信一是日軍在商州地區的特高課課長,兩年以前就通過關系跟宋天明暗中來往。
宋天明聞言皺了皺眉,問道:“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麽?”
周德賢說道:目前不清楚,不過我猜八成和那幫新來的抗日武裝有關。”
宋天明撓了撓頭皮,眼睛眨巴著,一時沒有吭聲。
過了一會兒,周德祥問道:“師座,你見不見她?”
宋天明說道:“躲不是辦法。既然來了,那就見見吧。不過不能讓他來咱們的師部,該怎麽辦你知道。”
周德賢說道:“師座,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安排好的,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您曾經跟小林信一見過面。”
這天傍晚,林香心中忐忑地等著劉副官派人來接自己。她明知此去凶多吉少,可是事到如今,也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她只能想著到時候如何隨機應變,設法脫身。
“滴滴滴。”隨著一陣汽車的喇叭聲,一輛轎車駛了過來,停在戲園子的門口。看到從轎車上下來的挎著盒子炮的衛兵,林香無奈地走了過去。
那個衛兵來到林香的面前,陪著笑臉說道:“林小姐,我是來給您送信兒的。今晚師座另有安排,改個時間再邀請您過府。”
衛兵的態度十分的恭敬,他很清楚,林香十有**會成為宋師長的新的姨太太。就憑著林香年輕美貌,又能歌善舞,肯定會得寵的,這可是他這個小小的衛兵惹不起的存在,因此必須要提前巴結才行。
林香聽說不用去了,心中頓時一寬,情緒也好了許多。她微笑著說道:“沒關系,辛苦老總了。”
衛兵看到林香對自己客氣,趕忙說道:“不敢當。為林小姐效勞是小的應當做的,小的這就回去了。”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看到宋天明的人離開了。班主和戲班裡的人們走了過來,他們原本深深地為林香擔心,沒有想到來人並沒有將她接走。
大家都十分疑惑,班主問道:“林香,這是怎麽回事兒?
林香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一個跟林香年紀相仿的青年男子擔心地問道:“師姐,是不是那個什麽宋師長改變主意了?不讓師姐你去了?”
林香搖了搖頭, uukanshu 苦笑著說道:“那人隻說是宋師長今天有事,要換一個時間。”
眾人聽完後各個表情都十分難看,宋師長惦記著林香,隨時可能將她叫走,戲班子連正常的演出都沒有辦法繼續了。這無疑是斷了他們的生計,眾人對這個欺男霸女、橫行霸道的宋師長都十分的痛恨。但是懾於他的銀威,隻敢私下裡發兩句牢騷,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林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他的小師弟羅玉良就過來了,滿臉擔憂地說道:“師姐,你真的不能去那個宋師長那裡,我打聽過了,那家夥不是好人,已經不知道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你若是真去了他的府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林香當然明白他的話,也明白自己的處境,可是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只能苦笑著微微搖頭。
羅玉良走到了門口,打開房門,並沒有出去,而是朝外面看了看後,發現沒有人,又走回來關上了房門,對林香說道:“師姐,你還是不要留在這裡了。趁著那個宋師長還沒有過來,趕緊走吧。”
林香輕歎了一聲,說道:“要走談何容易。我走了,戲班子這些人怎麽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