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羅堝。
一支萬余人組成,穿著五花八門,武器也五花八門的軍隊緩緩行進。
張玉騎馬立於一個小山墩上,極目遠眺……
許久,收回視線落在他這軍隊上。
不由苦笑。
上了鬼老四的賊船!
他堂堂樞密院知院,聽了鬼老四的誆騙,成了養寇計重要一環。
現如今,整個遼東,明控區的人稱呼他張大寇!
元控區也叫他張大寇!
王庭的一些漢裔同僚給他好不容易送來來書信。
據說,王庭那些人,也一口一個張大寇稱呼他。
也不知,這張大寇的身份,什麽時候能洗白。
嗒嗒嗒……
急促馬蹄聲響起。
一顆明晃晃的大腦袋,十分顯眼的衝在最前面。
很快,光頭就帶著幾名扈從抵近。
扈從為張玉的親兵戒備圈外停下。
大光頭騎馬靠近。
張玉瞥了眼,這就是鬼老四他們從山東俘獲的光頭老大鄭世龍。
這家夥聲稱,要剃發明志。
不混出個樣子來,就不蓄發。
是他這一萬騎兵中的一個千戶。
統兵兩千。
也算是心腹了。
羽扇二哥太弱,從西寧堡跟著他們逃出來沒多久,就在一次作戰中戰死了。
三個山東馬匪,現在只剩光頭和獨眼了。
“知院。”光頭騎馬走來,在馬背上行禮。
張玉瞥了眼,“怎麽不在前面帶兵,跑到我這裡做什麽?”
“有副千戶,不礙事。”光頭鄭世龍操著一口有些變了味道的山東腔擺手,說著,湊到張玉身邊,鬼鬼祟祟低語,“知院,咱們搶到玉璽後,真要送給元庭的小皇帝?”
張玉忍笑瞥了眼,故意引導詢問,“那你說該怎麽辦?”
鄭世龍頓時來了精神,“當然是知院據為己有啊!得傳國玉璽就能得到上天認可,咱們在遼東奪一座城池,知院登基稱帝,兄弟們人人封侯拜相,然後打天下,先取遼東,再圖中原,和朱皇帝逐鹿中原……”
光頭越說越激動,吐沫飛濺,搖頭晃腦,一顆大腦袋,在明媚陽光下,鋥光瓦亮,明晃晃的有些晃眼。
張玉唇角狠狠抽抽。
先取遼東?
再圖中原?
和朱皇帝逐鹿中原?
怪不得,這個混帳,除了元末短暫高光了一段時期後,越混越差,不斷走下坡路。
這智商真的太感人了!
大明朝新朝鼎力,氣象萬千。
經過元末戰亂,中原人心思定。
百姓活的下去,就絕不會跟隨外部力量,推翻大明朝。
所以,他很早就看的明白,王庭所謂的反攻,根本就是個笑話,只要中原百姓不跟隨外部力量。
中原的大一統王朝,就很難被擊垮。
王庭唯一的機會,就是控制住頹勢,維持住現有的實力,對內部進行大刀闊斧的革新整頓。
勉強和大明形成僵持。
可惜,他觀察王庭,沒發現一個可以擔負起革新整頓,控制頹勢的王佐之才。
早些年,王保保有這種趨勢。
可惜,大明朝廷也看到了王保保的能力,所以對王保保進行了招降、打擊等一系列行動。
最終,不願臣服的王保保,戰死疆場。
現在的王庭,就是一群酒囊飯袋,領著一盤散沙。
也就退守草原,憑借遊牧民族的優勢,還讓元庭可以勉強維持。
大明的危機其實已經不在外部。
而在內部!
未來五十年至關重要。
新朝鼎力,一群新貴崛起,新的規則、制度確立,適應規則的同時,新貴們都在爭奪利益。
未來大明,即便有內亂,內亂的力量來源也絕不是百姓。
一定是大明內部,頂層權貴利益分配不均的戰爭。
兩種戰爭的性質完全不同!
“閉嘴!”
張玉實在聽不下去了,怒叱一聲,打斷鄭世龍,沒好氣道:“你那種拿著玉璽,佔一座城,就登基稱帝,封侯拜相,不是打天下,是唱戲!”
“我會給兄弟們找一個好歸宿,你這種擁捧我做皇帝的蠢話,以後再讓我聽到,別怪我不客氣!”
手下是要調教的。
調教不好,現在沒什麽,去王庭也沒什麽,反正現在的王庭掌控力度很松散。
可將來回歸大明,這些混蛋非給他捅婁子不可!
嘿嘿……
光頭訕笑,應了一聲,帶著扈從離開。
張玉無奈笑笑,“鬼老四現在到哪兒了?”
通過孛羅堝,一天后,他就能抵達蓋州附近了。
……
析木城。
納哈出率領數萬精銳,秘密藏兵於此。
潔白穹廬內。
納哈出瞪眼看著斥候,驚道:“張玉?確定是張玉?”
報訊斥候十分肯定:“王爺,千真萬確就是張玉!”
哼!
納哈出微哼一聲,馮勝預判大明四皇子朱棣會經過的路線上,沒等來朱棣,反而等到了張玉。
他早察覺,張玉和大遼河衛的關系似乎有些不一般。
每次他出兵對付張玉。
張玉打不過,就跑到大遼河衛的地盤。
現在又出現在,馮勝預判,朱棣要走的行軍路線上。
這其中沒鬼才怪了!
納哈出眉頭緊皺,有些為難。
按照計劃,只要朱棣通過孛羅堝,他就立刻從析木城派兵堵住朱棣的退路。
可現在等來了張玉,不見朱棣。
張玉還可以慢慢收拾,俘虜或擒殺大明四皇子,可只有這麽一次機會!
朱棣去哪兒了?
“王爺,高麗府院君李成桂次子李芳果求見。”
穹廬外的聲音,打斷了納哈出思緒,微微皺眉,有些不快到:“帶進來!”
以前,高麗國主都像牧羊犬順從。
可如今,他們蒙古人江河日下,對待李成桂這種高麗實權派,他也得禮遇籠絡。
高麗緊挨著他,如果高麗和明朝合作,東西對進進攻他,對他很不利。
納哈出惆悵之際,李芳果被人帶了進來,一手按胸,用蒙古禮節彎腰行禮,“李芳果拜見王爺。”
納哈出回神,他認識李芳果,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詢問:“你父府院君派你來有何事?”
“不是家父派在下來見王爺……”李芳果隨即把事情經過告訴納哈出。
說道最後,冷笑嘲諷:“大明的‘遼東王’想為自己麾下將領遮掩,所以想把黑鍋扣在王爺身上。”
“我來王爺這裡,就是應付一下馮勝,等我李家在遼東明控區內陸做生意後,就能為王爺刺探情報了。”
……
李芳果瞥視納哈出。
他還得感謝那位大明‘遼東王’。
如此一來,他們李家就能兩頭不得罪,兩頭拿好處了。
“等等,你是說,是馮勝叫你來本王這裡?”納哈出突然打斷李芳果。
李芳果狐疑看了眼,點點頭,“是,我猜測,馮勝就是想把黑鍋……”
“你不要說了!”
納哈出有些煩躁打斷喋喋不休的李芳果。
起身踱步喃呢:“馮勝、馮勝……”
李芳果這種小國貴族,才會用這等狹隘主觀意識,揣測馮勝。
但他不會!
他和馮勝打了這麽多年交道。
馮勝根本不會為了這種小事,這麽大費周折。
馮勝這麽做,一定所圖甚大!
一位中原王朝國公的謀劃,豈是李芳果這等小地方貴族,能看透的。
船!
對,船!
某刻,納哈出眼睛一亮。
哈哈……
隨即仰頭大笑。
李芳果滿頭霧水,狐疑看著納哈出。
就算他答應,一旦李家在明控區內陸營商,幫忙刺探情報,納哈出也沒必要這麽高興吧?
下一秒,納哈出快步走到穹廬內,掛著的遼東地圖前,粗壯的手指在蓋州附近海岸線畫了個圈,喝令:“快馬加鞭去複州,傳令複州休整的水軍,全部出動,部分封鎖大遼河入海口,部分去直撲蓋州附近海域,遼東灣內,所遇船隻,給本王全部擊沉!”
大明四皇子啊!
你還真有點東西,竟然想到走水陸進攻蓋州!
納哈出扭頭瞥了眼李芳果,要不是這個高麗人去找馮勝告狀。
恐怕這回,他和馮勝都會眼睜睜看著大明四皇子,奪了傳國玉璽揚長而去!
這就是命數啊!
長生天都在眷顧他納哈出!
“再傳令,析木城分兵三萬,截斷張玉的後路!”
再加上複州出擊的水軍。
如此,他就徹底把大明四皇子所有的後路都堵住了。
這回,他要連同張玉一起解決!
不不不……
還有普達失理!
他是向長生天起誓,事成之後,蓋州就是普達失理一族的牧場。
可如果,普達失理活不到事成之後。
他的誓言,自然不算數了。
他不會提醒普達失理,大明四皇子要從海陸偷襲他的蓋州。
這一次,他要一石三鳥!賺的盆滿缽滿!
哈哈……
李芳果滿腦子霧水,靠近納哈出身邊,狐疑試探:“王爺要打仗了?”
一下就分兵三萬,戰爭規模怎麽看都不小。
可貌似,他觀察,整個遼東明控區,除了大遼河衛,其他各處都十分平靜,一點兒備戰的跡象也沒有。
聞聲,納哈出轉頭,似笑非笑瞧著李芳果,拍著李芳果肩頭,爽朗笑道:“既然來了,就不要急著走,本王帶你看一看,本王如何圍殺大明四皇子!”
“大明四皇子,肯定坐著你家的船,已經抵達蓋州……”
李芳果臉色漸漸蒼白。
馮勝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不不不,馮勝扮演什麽角色已經不重要了,他間接參與了圍殺大明四皇子!
一旦大明佔據整個遼東,高麗向大明稱臣納貢時。
大明皇帝追究怎麽辦?
不,肯定會追究!
這可是中原天朝的一位嫡出皇子!
‘不能留在這裡,留在這裡,就等於坐實了一切!’
短短瞬間,李芳果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回神後,忙作揖,“王爺,下臣先恭祝王爺旗開得勝,下臣還有要事……”
“再重要的事情,你也得留下來觀看獵殺大明四皇子!”納哈出冷冷打斷李芳果的話。
李成桂是高麗掌握兵權的實權派。
他一定要逼著李成桂這個實權派,沒有退路!
高麗有人想和明朝東西對進進攻他,首先就要問一問李成桂答不答應!
“活捉朱四郎,本王就讓你帶著朱四郎回高麗遊行,如果殺了朱四郎,本王就讓你帶著朱四郎的人頭,回高麗!”
噗通!
李芳果豈能不明納哈出的目的,再也堅持不住,跌坐在地上……
不該這樣……不該這樣的……
他本想讓李家遊走於大明和納哈出之間,撈足好處,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
第二天。
傍晚。
一艘小船從蓋州方向駛來。
小船在連雲島靠岸後,朱棣快步迎上去,“怎麽樣,蓋州有什麽動靜?”
張麒狐疑看了眼朱棣。
譚淵搶先搖頭:“沒有,一點動靜也沒有,整個蓋州城都嚴陣以待,好像已經知道了咱們會偷襲蓋州。”
張麒不知朱四郎在等什麽動靜。
但他知道。
他們已經在這個小島上等了兩天。
他和張麒,更是天天都要上岸打聽消息。
可張大寇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蓋州還突然嚴陣以待。
多半是張大寇暴露了。
朱棣眉頭緊皺,也懷疑是大哥張玉行軍暴露了。
隨即詢問:“蓋州的防禦情況如何?”
張麒開口,“蓋州臨海一邊,防禦比較松懈,並未布置多少兵力,大約也就千余人,其他三面,各有三千人左右。”
普達失理就蓋州一塊地盤。
部族也不多,能湊出一萬人,連一些能彎弓射箭的健婦都算上了。
其他三面兵力厚重,臨海一側兵力單薄。
這個兵力布局,朱棣更加確定,大哥張玉被發現了。
唯一讓他有些不解, 即便發現了,大哥為什麽不進攻呢?
本來是等大哥發起進攻,他們螳螂捕蟬的。
可現在……
大哥在什麽地方,他們也不知道。
無法聯絡,也不能長時間潛伏在連雲島等待。
吃的還好解決。
這兩天時間,已經有商船途徑,他們隱藏的好,才沒被發現。
時間久了,可說不準。
琢磨片刻,朱棣一咬牙,“讓大家好好休息,明晚登陸,趁夜發起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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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