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那位,
和徐然都是這樣。
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往往會爆發潛力。
很遺憾,徐然並沒有。他是後者——虛了。
“卿書,喊劉易生來收拾收拾。他是廚子,懂點這個……”
徐然邊被卿書扶上床,邊說道。不過,此話剛出,他便眼尖看到了後者俏臉一繃。
少爺還真拿那劉易生當廚子使啊……可,廚子哪會這等勾當?
不行,要蚌埠住了……
卿書深吸口氣,平複了下內心情緒。(是的,表面當然是鎮定自若。)從懷中拿出一小瓷瓶。
在徐然驚詫的注視中緩緩倒下。那疑似霍副門主的屍體,頃刻之間化為一灘黑水。
隨後,卿書淡定自若地丟掉瓶子,喊來店家收拾戰場。
那掌櫃的身後帶著個小二,剛進門,便被那股刺鼻之味與那灘水破了膽。
抬頭看了眼正盤坐床上微笑的徐然,和身後那位,冷面女子。
他汗毛直豎。
“我知你想說什麽。”
徐然打開扇子笑呵呵扇了個風。心中腹誹:不扇這屋沒法待。
“但你只需辦好眼前事即可。”
“我不為難你。”
那掌櫃的吩咐小二出去拿抹布,見人出了,“嘭”地跪倒在地,朝著徐然不住磕頭。
“公子,小的……小的也是被逼無奈,才替他做事。求公子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一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徐然靜靜地看著他磕,每磕一下,手中折扇便磕那案床一下。
大概二十四次,徐然止了扇。
“你可知為何是二十四下?”
“小、小的不知……”
那掌櫃的此時額頭紅中,面色慘白,淚痕遍臉。
著實很慘。
“那人活了二十四息,你便磕二十四下。可公平?”
徐然抿了口茶。是薑紅鯉那杯,杯沿還有沾了些胭脂。
徐然撇了撇嘴,換了邊喝。
胭脂,女人嘴邊的可吃。
外物?還是罷了。
剛那掌櫃的進屋一臉漠然,見人後又轉為詫異,後為懼怕。
他知情。
話落,掌櫃的那聲發顫的“公平”與店小二的開門聲重疊。
後者沒敢看一眼,卻聽到徐然一聲招呼。
“您……您說。”
“你可想這青花酒肆換個掌事的?”
“我……不敢……”
“你只需回答,想、或不想。”
那店小二唯唯諾諾,壯著膽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掌櫃。
與平日裡頤指氣使的他不同,如今的他狼狽許多。
那灘黑水他也認得。
化屍水。
這位爺來者不善。
今早那位同樣爺的爺可能就化在那裡。
機會!
往往伴隨著風險。
但他願意一賭。
“來,服下它。”
徐然伸手,一小堆白色粉末靜置掌心。
店小二伸手接過,一仰而下。
“很好,接下來,你應當知道該如何做了。”
掌櫃的驚恐的看著,那個半刻前還點頭哈腰的少年,面目逐漸猙獰。
“此乃化屍水。”
卿書再次掏出一瓷瓶,將之遞給徐然。
徐然捏起它放於桌上。
“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懂該怎麽做。”
“我想,我無需再回此屋,對嗎?”
店小二看著徐然點了點頭,眼神裡充滿了對權欲的渴求。
“您放心,此乃天字一至七號間的門牌。”
徐然手指一一撫過這些字牌,最後收回了手。
“去做吧。”
說完,與卿書走出了房間,掩實了門。
門內,掌櫃看著小二步步逼近,手腳並用向後挪去。
“你……你不要過來啊!莫忘了,可是我給了你娘倆吃食!”
“是……我沒忘。”
小二的目光愈發嗜血。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
那個寒冬,那場雪夜,他是如何侮辱了自己的母親。
如何丟的那幾塊碎銀。
她又是如何……
“啊!”
……
“少爺,那粉塵?”
“麵粉罷了。”
徐然上了車,重新啟程。
“少爺,不住店了?”
紅袖雙腿緊疊,側倒於徐然腿邊。幽怨道:
“奴家好累啊……”
徐然揉眉輕歎,找下一家罷。
麵粉……卿書心中嘀咕。
“少爺,那小二不知。”
“不知?不知什麽?哦……他知與不知,與我何乾?”
徐然閉目養神。
“他有他的命途,我不過是給了個機會。”
“那掌櫃知我是誰,須死。那小二……我本意是叫他割了那掌櫃的舌頭,挑了他手筋腳筋罷了。”
徐然輕歎,有些唏噓
“誰曾想,那小子狠辣、果斷得很。我不過是順水推舟。”
“人啊,哪個都不可小噓。”
六日後。
落霞漫天,馬車駛離幽台,自那楓林訣別。
寥寥數片落葉的挽留,少能牽回旅人的心。
幾日間,
徐然訪了薑家。
他與她坐著秋千,
她與她舞著木劍。
他覺得離她更近了些,
她覺得離她更遠了。
自覺不妙,一點動心。
自覺不妙,億點動力。
他走了,走的有些失落,但迫不得已。
人在囧途,不得不走。
她走了,走的很是輕松,可算走了。
武癡此女,真惹不起。
徐然好美,娶之有道。如今,容不得他多情。
雨馨好武,鬥之有道。此次,知了己深淺。
二人陪了一路。
他對她,有了些了解。
喜兵書,善作畫。好賣弄,有才華。
她對他,亦然。
那日假淡定,真膽小。喜題詩,不認真作;善說書,又不願說。好懶惰,早有預料;長學識,但少實行。
“喂,你認真點。我便沒有缺點?”
“沒看出來。”
“你明明就有很多。”
“我坦誠咯。”
薑紅鯉翻了個白眼。
“嗯……算個優點。”
……
“你同我講講,說親是想怎樣?”
“大丈夫不能三妻四妾?”
白眼×2
“先前你為徐家少主,說這話尚且可以。再者說,我薑紅鯉嫁你,那也只能是妻。其他家小姐願意作妾?”
薑紅鯉上下打量一番。
“你這相貌,僅僅算得上是清秀。所想卻勝過潘安。我怎對你會有幾分好感?”
“我不信,講講真,可好?”
徐然枕手望天。
“心血來潮……”
“哦?”
“以我為引,串聯世家。”
“哦。”
薑紅鯉沉默。
“你可真敢想。”
“嗯。”
……
“你若願意,徐薑兩家可聯合。但不可他家介入。多則雜,雜則亂,亂則散。”
她一臉認真。
“紅鯉。我已非徐家少主,我爹亦被逐出。不過無根浮萍,何能之有與世家結盟?更況聯姻……”
他一臉輕浮。
……
“我薑紅鯉前十五年浪跡江湖,見過多少俠客。後三年歸家又見過多少世家公子。唯獨你,最有趣。”
“我徐淡之前十五年,呃……罷了。不說也罷。”
“你徐淡之年十六,前十五年讀私塾。今年怎樣呀?”
“今年,是啊……怎樣啊?”
徐然細想,到了琳漓,又該如何闖出名氣?屆時,天下可亂否?若否,豈不是作那白用功……
“紅鯉。”
“嗯?”
“你道我有趣,我以為不然。你可知何為反差?”
“反差?”
徐然散發,作醉狀。
“若一讀書人,醉酒發狂,可算有趣?”
“尚可。”
徐然從懷中取出一書。
“若我讀書,可算有趣?”
“無趣。”
“若是我說,此書名為《竊香錄》,可有趣?”
白眼×3
“下流。”
徐然悠哉道。
“故而,我不過一尋常人也。我之有趣,不過受外物影響罷。”
徐然豎起手指。
“其一,我出時少主,未過三天,已無此位。”
“其二,徐家少主素來神秘,未知皆有趣,何況我反差較大。”
“其三,或許是因年齡。”
徐然說完,又仔細打量了番薑紅鯉。
“實話講,你亦如此。我本以為世家小姐多羞澀,沒曾想,竟有你。性格這般快意,著實動心。”
“彼此彼此。”
“承讓承讓。”
……
“該走了,到此為止吧。”
徐然松開了薑紅鯉的手。
“時間到了,自然不會再給你牽。”
薑紅鯉轉身,有些發燒。
“你的心動了。”
“才沒有!”
“你的耳朵動了。”
“哼。”
薑紅鯉轉身。
“算你過了第二關。”
徐然沒有接話。
“是時候說再見了。再見……不知經年……故而我們……”
(之間的關系便止步於此吧)
“我們來日方長!”
女孩笑得傾城。
“徐淡之,你若不娶,我便不嫁!”
女孩笑得狡黠。
“徐淡之,混不好,入贅薑家,姐會好好疼你的!”
女孩笑得委屈。
“徐淡之,我才剛有點心動。”
女孩笑得逞強。
“徐淡之,你走吧。”
……
徐然怦然,世界仿若靜止。
時間不再流逝。
他轉身,有點踉蹌。女孩就站在那裡,只是眼眶有些泛紅。
他走,一時間好似忘了如何走路,不是很協調。
他知道,爬都要爬過去。
他不能讓那個女孩……
他終於到了她的面前。
他們之間的距離,一如昨日。
“我……唔……”
女孩上前一步,踮起腳尖,銜住了他的唇。
這一刻,他們間的距離成了負數。
“徐淡之,我的初吻給了你,自然,你的初吻是我的了。等價交換,你最喜歡的,很公平。”
“以後,再沒有女孩能奪走它。”
女孩笑得燦爛,舔了舔唇角。
“現在,你過了我的第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