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紅英一隻腳受傷,又見那武藝高強的楊志親自來抓她,心知已經是走投無路,隻好緩緩爬下牆來,束手就擒。
楊志走上前來,一把扯下周紅英的面罩,本想扇兩個大耳光先殺殺這小賊的威風,卻見是個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子,他是個好漢,便沒有動手。
隻問道:“你來此地作甚?可受了何人指示?”
周紅英瞪著眼睛,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閉口不答。
楊志也懶得跟個弱女子計較,命人將周紅英五花大綁,準備帶去給梁中書邀功,教梁中書親自處置便是。
這一番大鬧,折騰得動靜不小,正在府衙外面盯梢的李固等人全都看在眼裡。
李固眼尖,一眼便認出那女賊正是周紅英,心中一驚,怕看錯了,還揉了揉眼又看了幾眼。
“她怎麽跑這裡來了,救情郎來了?這事鬧得,怕是難收場嘍。”
李固知道盧俊義對周紅英視若己出,便叫其他人繼續盯著,自己找了匹快馬騎上,趕緊回去通知盧俊義。
知府廳上。
梁世傑和時雲飛二人正相談甚歡,還不時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來。
“相公,你看這片龜甲。”時雲飛又將一枚較大的龜殼拿到梁世傑面前,“這是商王武丁時期的佔卜辭,說的是武丁向天祈禱,詢問這次祭祖時,是殺牲還是殺人,以及要殺多少數目為佳。”
“嘖嘖嘖,這武丁也是殷商一代賢君,竟如此殘暴嗎?”梁世傑驚歎道,“可惜我不認識這些字,奶公,你來看看,果真是這麽說的嗎?”
一旁的謝都管馬上湊了過來,手裡還拿著時雲飛寫的那本筆記,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對照著看。
謝都管對金文頗有研究,甲骨文和金文非常相似,還要更加古老一些,經過這麽一對比,謝都管竟忍不住連連讚歎。
等看完了,謝都管點頭道:“相公,他說的沒錯,正當如此釋讀。”
謝都管又拿起那本筆記來,問時雲飛道:“這筆記真是令祖時公所寫嗎?真了不得啊。我研究了快二十年的金石,自詡對金文也有些心得,但和時公相比,就好比蒙童之於大儒,難以望其項背也。”
時雲飛拱手笑道:“謝都管謙虛了,你能看出這本筆記的價值來,就已經超過當世大部分金石家了。而且我再強調一遍,這叫做甲骨文,和金文還是略有區別的。”
嘴上客氣,心裡卻吐槽:“我這筆記可是無數考古學家幾十年的智慧結晶,算你這老東西還有點能耐,能看出好歹來。”
“沒錯,沒錯,是甲骨文。”謝都管笑了笑,轉頭對梁世傑道,“相公,這甲骨文一旦公布於眾,必會震動整個金石學界,其價值之大,難以估量啊。”
“那可太好了!”梁世傑大喜道,“賢侄有所不知,我嶽丈蔡太師近年來癡迷金石學,我正愁今年送他什麽賀壽禮,這甲骨文一經出世,必能中他的心意啊!”
說完,梁世傑轉頭叫人拿來紙筆,又對時雲飛道:“時賢侄,這東西我收下了,我此刻便寫一封薦書,把你引薦給蔡太師。若能得到蔡太師賞識一二,汝之前途必不可限量也。”
時雲飛卻搖了搖頭,苦笑道:“相公抬舉我了,小子粗鄙之人,哪敢去見蔡太師?這薦書還請相公收回吧。”
梁世傑見時雲飛開口便果斷拒絕,一時竟有些想不明白。
這人挖空心思來府上送禮,難道不就是想巴結大官麽?這個世上,還有比蔡京更大的官嗎?怎麽可能還有人不想巴結蔡京的?
時雲飛看梁世傑愣神,淒然一笑道:“相公,你難道忘了我祖父當年的舊事麽?”
一說起時雲飛的爺爺時彥來,梁世傑馬上便恍然大悟。
時彥是元豐年間的狀元,為人清正廉潔,早年支持王荊公變法,算是新黨,但後來面對紛紛黨爭,也是心灰意懶,不再參與其中。
但在這個爛糟的時代,你當官不黨,必然同時遭到兩邊的排擠乃至迫害。
蔡京作為新黨領袖,一直對時彥故作清高的姿態心懷不滿,若不是因為他這狀元是神宗皇帝所欽點,說不定早把他寫進元祐黨人碑裡。
就好比《資治通鑒》是舊黨領袖司馬光所作,蔡京差點就說服宋徽宗燒了此書,還好有人提出來,神宗皇帝曾為資治通鑒作序,這本經典古籍才免遭毀滅,得以與後人見面。
神宗皇帝便是新黨的精神圖騰,像神仙一樣供著的那種。
梁世傑又聯想到,那時彥之子時文彬已經當了數任縣令,卻一直沒被提拔,說不定正是蔡京的授意。
時家和蔡京有矛盾,如今蔡京當權,時雲飛不願去見他,也是可以理解。
“那可真就可惜了啊。”梁世傑歎道。
“相公不必歎息。”時雲飛道,“我早就想好了,這甲骨文釋讀之法,我已經全都寫在這本冊子上了,相公拿去就好,見了蔡太師,最好也別說是我給的。”
梁世傑搖頭道:“那怎麽可以,這是時公的畢生心血,我怎好坐享其成?”
嘴上這麽說,其實梁世傑的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巴不得時雲飛怕蔡京怕得要死, 離得遠遠的。如此,這發現“甲骨文”的功勞便全是他梁世傑的了。
時雲飛道:“梁中書不必自謙,我只是不想讓祖父的心血湮沒了。倘若梁中書不願白拿,這樣吧,我作價兩千貫錢,賣與你便是。”
聽到時雲飛開口要錢,梁世傑大喜,心想:“原來他是缺錢了,所以才來變賣祖父的東西。又怕傳出去名聲不好,所以才不願露面。”
對於梁世傑來說,錢根本不算什麽,於是當即拍板,叫謝都管拿出五隻瘦腰金錠來,每隻五十兩。
如今金價大約一兩十三四貫,這些黃金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兩千貫。
但梁世傑財大氣粗,送個壽禮都十萬貫,今天心情好,幾千貫毛毛雨,根本就不在乎。
時雲飛躬身道謝,收下這金子來,便要告辭離開。
梁世傑自覺撿了大便宜,心裡樂開了花,一口一個賢侄叫著,還要親自送時雲飛出門去。
二人剛前後腳跨出門檻,卻聽見外面走廊裡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楊志帶著一群衙役,押著一個腿腳受傷的女子,正一瘸一拐朝著這邊過來。
梁世傑見狀問道:“楊志,發生什麽事了?”
楊志拱手拜道:“回恩相話,方才我帶人在府內巡邏,發現了這個女賊,在牆頭上鬼鬼祟祟,踩中機關。我便把她拿了來,聽憑相公發落。”
一旁時雲飛看到那女賊的模樣,卻是驚得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老子沒看花眼吧,這不是我那便宜老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