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望去,已經可以看見山路上的三道關卡,全都設在半山險要之地。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這山寨地理位置極佳,正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如今又有林教頭這位通曉兵事的頭領坐鎮,只要糧草足夠,就算官府率千軍萬馬來攻,恐怕也只能望關興歎。
金沙灘渡口隻拴著兩匹瘦馬,一匹給受傷的紅英騎了,一匹給年紀最大的周侗騎了,其他人全都步行上山。
一路關卡大開,暢通無阻,等過了第三道山門,時雲飛卻被眼前的場景給驚呆了。
只見道路兩側,每隔大約十步,便站著兩個嘍囉,每隔數人,便有一人高舉著一面迎風飄揚的杏黃大旗。
嘍囉們保持如此整齊的隊形,一直排到山寨大門口,目測有個一二百人,從山下遠遠望去,極為壯觀。
而等時雲飛走到近前,附近的嘍囉們便齊刷刷躬身行禮,口中齊聲高喊:
“謝恩公!謝恩公!”
林衝不知該如何報答時雲飛的恩情,所以想了這麽一出。
畢竟他是禁軍教頭出身,操練軍陣,教士兵們喊些口號,都是職業習慣。
時雲飛一路往上走,聽著耳畔不停地喊謝恩公,謝恩公,不免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來,心想:“搞得還挺熱烈,林教頭真是有心了,不過兄弟們也都挺辛苦,很多人飯都吃不飽,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又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在這裡當階下囚的日子,如今在同一個地方,卻被如此熱烈地夾道歡迎,不免感慨萬千,恍若隔世。
而宋江聽到人們高呼,表情極為受用,所謂恩公,其中當然也有他的一份,心想:“大丈夫正當如是,如眾星捧月,受萬人敬仰,快哉,快哉啊!”
到了山寨大門,林衝早已在此等候多時,在他身後,左邊站著林夫人和張教頭,右邊則站著杜遷和宋萬。
見到時雲飛,林衝當先下拜,林夫人乃至張教頭也緊隨其後,對時雲飛下拜行禮。
時雲飛上輩子盡給別人點頭哈腰了,哪受得了別人給他行如此大禮,急忙上前,將林衝扶起來,笑道:
“林教頭趕緊起來,是你救我之命在先,我頂多算知恩圖報,哪有臉受這般大禮?”
林衝激動地道:“對我林衝而言,恩人便如同再造父母,再怎麽感謝都不為過。”
二人又客氣了幾句,林衝便邀請眾人來到聚義廳,這裡燈火通明,早就備下了豐盛的酒席。
老朋友們一一相見過。魯智深和林衝自滄州一別,已經一年未見,把酒言歡,開心地不得了。
時雲飛向杜遷和宋萬敬酒,兩個壯漢受寵若驚,滿臉堆笑,乖得像兩隻大狗。
時雲飛又向林衝介紹了周侗,林衝聽得周侗的名字,竟然直愣愣地待在原地,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周侗聲名赫赫,江湖上無人不知,林衝如此反應激烈,時雲飛倒也不足為奇。
可沒想到的是,林衝竟然直接跪倒在地,對周侗道:“恩師在上,請受小徒一拜。”
時雲飛不禁一怔。
他知道在很多古典小說話本戲文裡,林衝和盧俊義一樣,都是周侗的徒弟,但在他這個時空,好像不是這樣,不然一路上周侗不可能隻提盧俊義,卻從來沒提過林衝。
不光是時雲飛,就連周侗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林教頭,老夫沒記得收過你這個徒弟啊?”
林衝卻道:“大約二十年前,我還是個懵懂少年,周大俠曾在東京點撥過幾個禁軍少年子弟幾天武藝,其中便有我林衝。周大俠可能忘了,但林衝一直銘記在心,從不敢忘。我雖不曾正式拜師,但心裡早把周大俠當成是我的師父了。”
周侗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的確在東京指導過幾名少年拳腳,但隻記得裡面有個叫史文恭的小孩心眼挺壞惹人討厭,林衝這個名字,實在是沒有什麽印象了。
周侗這一生,指導過無數人武藝,即便不是記名弟子,也從不藏私。至於能學走他多少本事,便要看各人的悟性了,眼前這位林衝,多半悟性不錯,稍加點撥,便成大器。
周侗又笑道:“老夫我實在不記得這些舊事了,這樣好了,你我便在這聚義廳中切磋較量一番,林教頭以為如何?至於原因嘛,這一來,魯師傅一路都極為推崇你的武藝,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厲害,二來,也順便看一下,你到底有沒有跟我學過武功。”
“林衝敢不從命!”
說罷,林衝命嘍囉拿來兩把長槍,用布包了槍頭,二人互相拱手致意,便在這大廳空地上較量起來。
至於打得有多精彩,時雲飛不懂武功,看不太明白,但他卻能從魯智深的表情來窺得一二。
只見魯智深嘴巴微張,如癡如醉地盯著二人比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連手裡吃了一半的雞腿掉到桌上都渾然不知。
能讓魯智深看成這蠢模樣,想來二人肯定是華山論劍級別的比試了。
既是切磋,三十招一過,二人便各自後退三步,點到為止,然後相視大笑,頗有英雄惜英雄之感。
周侗笑道:“林衝啊,二十年前教你的東西,你居然一直記到現在。”
林衝聽到這句話,激動壞了,不光是因為周侗認出了他的武藝傳承, 更重要的是周侗沒有叫他林教頭,而是直呼其大名。
古人最重視禮節,當面直呼大名是很不尊重人的,除非,他是你的長輩。
果然,周侗接著又道:“林衝,我周侗今日願意正式收你為徒,雖然為時已晚,但你是否肯接受啊?”
林衝大喜,當即行跪拜大禮,連磕三個響頭,口稱師父。
當夜,眾人便在聚義廳吃酒閑聊,好不盡興,直到三更時分,才陸續散了。
……
第二天一早,時雲飛宿醉酒醒,已是日上三竿。
一睜眼,卻看見周侗正坐在自己的床邊,不禁嚇了一跳。
“你醒啦。”
時雲飛摸了摸心口:“周大俠有什麽要緊事嗎?”
周侗微微一笑道:“我決定了,就留在這梁山上住,帶著嶽飛,還有我孫女。我料那高俅必不會善罷甘休,我待在山上,大家都安全。”
“紅英也待在山上?”時雲飛問。
“我知道讓紅英一個年輕女子住在這賊窩裡不太合適,但倘若放她一個人在山下住,便是入了你小子的虎口。到時候你給來一招生米煮成熟飯,老夫好歹得吐三升血。
“就這麽定了。”
說完,周侗便像一陣風一樣飄然離去,隻留下時雲飛對著空氣點了點頭。
時雲飛打個哈欠揉揉眼,自言自語道:“放心吧,我時雲飛可是書香門第,正人君子,完全把持得住。反倒紅英才是一頭餓虎,恨不得把我生吞了。我看最該擔心被生米煮成熟飯的,不是你那寶貝孫女,而是我時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