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揚基等人看向堵胤錫的目光則更複雜了。
堵胤錫選擇主動歸降崋部,劉升便不會寫信逼大明朝廷下令其歸降。
等於是堵胤錫用個人名節換取大明朝廷的顏面,並且為朝廷爭取了至少數月的準備時間。
這般犧牲個人利益,甚至背負罵名,以換取國家利益的行為,他們還真未必做得到。
劉升不想事情再生波折,接著便道:“來人,給堵先生松綁!還請堵先生寫一封家書,我好派人去將堵先生家人接來,免得他們遭到明廷迫害。”
後一句話卻是對堵胤錫說的。
這是應有之義。
堵胤錫點了點頭,便跟著兩名親衛去往偏殿寫家書。
劉升這才看向王揚基等官員,問:“諸位當中可還有要歸順我崋部的?事先說明,必須是官聲尚可的。
若是官聲不好,曾做過大惡之事,即便投效我崋部,咱們也要替老百姓討個公道。”
還真有幾個貪生怕死的官員想要當場歸順,一聽這話又猶豫了——他們可是聽說過崋部一些手段的,比如說公審貪官汙吏、劣紳惡霸。
倘若投效崋部也逃不過公審,豈不是白投效了?
王揚基自問除了之前小貪了些銀兩,當官以來並沒有做過大惡,又覺得劉升頗具雄主之相,便在其他人猶豫時一咬牙道:“在下願降!”
“哦?”略勝略微驚訝,隨即喜道,“這可太好了,歡迎王楊先生加入我崋部——來人啊,先給王楊先生松綁!”
立即有親衛給王揚基松了綁。
因王揚基是分守參政,之前武昌府最大的文官,所以訊風衛搜集了他不少情報。
劉升知道,這人領兵打仗是一塌糊塗,又有些貪生怕死,但治理地方還算有一手。
其為天啟五年進士,歷任錢塘、東鄉、進賢知縣,政績優異。
之後遷大明工部主事,又稱督辦剿餉,再便是任湖廣鹽驛道按察副使,分守參政。
算是大明下一任湖廣巡撫的有力競爭者。
雖然王揚基有明顯的缺點,但其目前武昌府最高文官,能帶頭歸降,劉升當然高興——這種高官歸降,可是能為崋部增加不少政治分的。
果然,當即就有幾個官員跟著歸降。
最後只剩下知府王維屏、知縣鄒逢吉、巡江都司朱士鼎等少數幾人不降。
劉升道:“歸降了的,我們需要幾日時間調查你們過往官聲、事跡,只有沒做過大惡,便會委以臨時官職,做得好便可轉正乃至升遷。
不願歸降的,那就對不起了,至少一年勞役起步。當然,在我崋部調查諸位的這幾日,若想歸降,依舊有機會。”
王揚基等歸降官員面面相覷,恰好見堵胤錫寫完家書回來,幾乎都對堵胤錫露出羨慕或嫉妒的神色。
尤其是王揚基。
他就想不通了,這堵胤錫不過是一個剛上任的知府,之前只是主管杭州鈔關的小官,籍籍無名,怎麽就被劉升看重,認為是大才呢?
堵胤錫見他寫封家書的功夫,便有好幾位官員降崋,其中更有王揚基這位從三品大員,既驚又怒。
他下意識想質問王揚基為何降賊,可想到如今他也降了賊,哪怕是為了朝廷好,可降了就是降了,滿腔憤怒最終隻化作一聲長歎。
劉升沒再多說,讓親衛將王揚基等帶下去歇息,分別軟禁在楚王府兩座院落中。
隨後他又讓人傳各部將領來承運殿開軍事會議。
堵胤錫正想告辭呢,卻聽劉升道:“堵先生便暫任我崋部軍務參讚,跟著旁聽會議吧。”
堵胤錫略感驚訝,問:“劉大帥就不怕我向朝廷傳遞重要軍情?”
劉升一笑,“堵先生覺得能傳遞出去嗎?即便你真的傳遞出去,大明朝廷和地方就一定用得到嗎?”
想到大明朝堂到地方腐敗昏暗、亂七八糟的情況,堵胤錫一時啞口無言。
半小時後,親衛軍、常備軍眾旅級將領便來到了承運殿。
“參見大帥!”
眾將行軍禮,劉升亦以軍禮回之。
隨即開門見山地道:“此番能夠輕取武昌,主要在於敵人沒料到我們這麽快渡江,防備不足。
同時也說明,明軍以及湖廣地方官員,多對我崋部存有畏懼之心。
這對我們來說無疑是一個機會!
所以,本帥決定,分派兩路兵馬,趁著各州府明軍尚未反應過來,盡快攻取武昌其余州縣,乃至長沙府、嶽州府。”
聽到這番話,眾將都激動起來。
劉升既然決定繼續攻略湖廣,就意味著他們有大把立功的機會!
“毛誠國、林有輝聽令!”
兩人出列抱拳,“末將在!”
“茲命毛誠國為主將、林有輝為副將,率領第九旅、第十八旅走水路,乘舟船逆江而上,攻取沿江的嘉魚、臨湘、巴陵,往洞庭湖,在湘陰匯合陸路兵馬後,圖取長沙!”
“末將領命!”
“李定國、黃傑!”
“末將在!”
“李定國為主將、黃傑為副將,率領驍騎衛兩個團,虎賁衛、勝捷衛各一個團,以及一個民勇團,走陸路攻取鹹寧、蒲圻、崇陽、通城、平江,與水路軍會師湘陰後圖取長沙!”
“末將領命!”
劉升又道:“湘陰會師後,以李定國為主將,毛誠國為副將。
攻取長沙城後,可看情況攻取長沙府其他州縣——不可急功近利,需量力而為。可記住了?”
四人一起應道, “末將謹記!”
“好,接下來我們再說一說兩路兵馬行軍、作戰的一些具體問題···”
等整場軍事會議開完,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旁聽的堵胤錫見劉升與麾下諸將如此高效地決定了進軍嶽州、長沙兩府的重要軍事行動,頗為驚異。
隨即便想到,會不會劉升一開始就沒想在今年攻打南京,之前那番話純粹是在騙他歸降?
待眾將領離開後,劉升問:“堵先生覺得我此番部署如何?”
堵胤錫目前準備學“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再加上他此前並未領兵打仗過,便道:“在下不通軍略,不敢亂言。”
劉升聽了也不介意,笑道:“那堵先生可要多學學——先生可是我眼中的相帥之才。”
見劉升如此器重,堵胤錫竟略有點感動,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不對!我乃大明進士、長沙知府,如今只是為朝廷爭取時間,才忍辱負重、委身事賊,怎能因賊酋一兩句誇讚之語便動搖?真是枉讀聖賢書!’
剛有點感動,堵胤錫便立即警醒,在心裡將自己訓斥了一頓。
他再看向劉升,卻見劉升正笑盈盈地看過來,頓時又產生一種“道心不穩”的“危機感”。
崋軍諸部略微修整,次日按計劃分水陸兩路進軍嶽州、長沙。
劉升則率領剩余兵馬坐鎮武昌,準備在居中調度各路兵馬的同時,梳理下已攻佔州府的人事安排等軍政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