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則孔皺眉,“你這話是何意?”
王世琇則道:“公狄莫非是懷疑侯督師投了賊?”
梁以樟道:“如今商丘等地被闖賊、崋賊包圍,與外隔絕,那位本該在江南督師剿崋,卻忽然回到商丘,諸位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顏則孔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侯督師投了崋?這怎麽可能?!”
堂堂大明督師降賊,顏則孔根本難以形象。
梁以樟卻沒多說什麽,帶著幾十親隨進入了侯府。
顏則孔、王世琇彼此看了眼,也驚疑不定地邁入侯府···
主院客廳中。
大明歸德府官員、商丘鄉紳等匯聚一趟,足有十好幾人。
現任官員以梁以樟、王世琇、顏則孔以及營兵守備邊謀勝為主;鄉紳則以致仕的原工部尚書周土樸、原山西按察副使宋權、原工部郎中沈試為主。
侯恂頗有些托大,待眾人到齊,他才由家仆叫醒,洗了把臉,喝了口參茶,前來見客。
雖然已有人懷疑侯恂降賊,但侯恂此前畢竟是六省督師、加兵部尚書銜的正二品封疆大吏。
因此,見侯恂出現,眾人還是一起起身行禮,“見過督師!”
這個稱呼讓侯恂多少有些尷尬,但他很快掩飾住神色中的不自然,擺手道:“諸位別客氣,都坐下。”
眾人一起重新入坐。
侯恂環視眾人,尤其是多看了梁以樟幾眼,見此人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不禁感慨後生可畏。
隨即用打好腹稿開場。
“想必諸位心裡都好奇,我本該在江南督左良玉剿賊,為何會突然回到商丘。”
其他人都靜待侯恂下文,唯有梁以樟接話道:“不錯,下官確實好奇得很,還請侯督師解惑。”
此人以區區知縣官職,面對正二品督師不僅毫不畏懼,氣勢也絲毫不弱,由此可見其人之強勢。
侯恂宦海沉浮幾十年,歷經不少大陣仗,自然不會讓梁以樟鎮住。
他道:“那是因為崋軍東下後,左良玉擁數十萬大軍而不敢戰,致使崋軍很快攻入應天府。
隨後官軍兩戰皆大敗,左氏父子等將領棄守南京,逃亡茅山,為其部將郝效忠梟首。
幾場大戰,江南二十幾萬官軍,有一二十萬都降了崋,如今南直隸已盡為崋軍所有。
江西也沒了大半,浙江也將為崋軍攻佔。崋軍大將李定國更是攻破韶州府,直逼廣州!”
侯恂這一番話說出來,頓時讓堂中眾人都目瞪口呆,震驚不已。
他們怎麽都沒想到,才兩個多月的功夫,天下大勢便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崋軍不僅打下了整個南直隸,更有鯨吞江南之勢!
他們很多人之所以在歸德府堅守,便是想著南北哪一邊的朝廷大軍能大敗賊軍,可以分出一支兵馬來解救他們。
可如今崋賊鯨吞江南,闖賊也在河北接連大勝,他們在此堅守還有什麽意義?
梁以樟同樣心神大震,幾乎失守,回過神來卻是立即起身怒喝,“侯督師一口一個崋軍,所言盡是崋賊軍威滔滔不可抵擋,意圖擊垮我等心神意志,如此用心不良,莫非已降了崋?!”
“沒錯!”侯恂也站了起來,理直氣壯地道:“我就是降了崋!”
眾人雖然有所猜測,可見侯恂眾承認,還如此理直氣壯,都不敢相信。
顏則孔哆嗦著道:“侯公,你家可是世受皇恩,伱更是大明督師,怎可降崋?!”
侯恂淡淡道:“崋軍鯨吞江南,席卷天下之勢已成,江南降崋之官紳不知凡幾,南直隸江南諸府甚至傳檄而定。
況且左氏父子等棄南京而走,其時亂兵、亂民禍亂南京,戕害百姓,多虧崋軍及時入城平亂,才保全了南京。
崋軍紀律嚴明,與百姓秋毫無犯,所過之處士紳黎庶皆夾道歡迎。我等降崋,也不過是順天應民,有何不可?!”
梁以樟指著侯恂喝罵道:“我從未見過似你這等厚顏無恥之徒!堂外聽著,將這背主貳臣、投敵奸賊給我拿下!”
跟梁以樟來的親隨都是他從家鄉帶來的,在廳堂外聽見梁以樟的大喝聲,立即便拔出兵刃,要往廳中闖。
卻被早有準備的侯府家丁攔住。
一時間客廳內外劍拔弩張,空氣仿佛都凝固。
這時原山西按察副使宋權趕緊道:“諸位,切莫妄動刀兵,傷了和氣。”
梁以樟卻拔出刀來,目光森冷地盯著侯恂,道:“此皓首匹夫乃投敵奸賊,我等與他哪來的和氣?”
說著,竟似乎要上前親自拿下侯恂!
自崇禎年以來,因外有建奴屢屢入寇,內有流賊肆虐不休,只要有條件,讀書人也多有習練弓馬刀槍的。
盧象升、孫傳庭這樣的“猛將”型文臣就不說了,崇禎年間其他武力高的文官、進士、舉人也不少。
當年崇禎因希求將帥之才,曾在殿試後加試武功軍略,梁以樟曾躍馬彎弓,三箭皆射穿箭靶,可見其武力值之高。
之後他來河南任太康知縣,編練鄉兵、鄉勇後,更是親率兵勇,連剿三十六股土寇,殺得人頭滾滾,令當地賊寇聞風喪膽,皆遁逃別處。
此時梁以樟當堂拔刀,殺氣騰騰,便是侯恂都嚇得想要後退。只因身後是靠椅和牆壁,這才沒露出醜態。
侯恂心裡害怕極了,腦子卻越發地清醒,忙叫道:“梁以樟,如今形勢,你不降崋,難道要降闖,或者拉著我們商丘十余萬百姓為你忠貞之名陪葬嗎?!”
侯恂這話,讓先前抱有些許看戲心態的周土樸等商丘士紳猛然驚醒。
很顯然,若侯恂之前所說是真的,大明怕是真要亡了。商丘等四城二十幾萬百姓,總不能都給大明殉葬吧?
即便侯恂所言有虛,可如今商丘四城被闖賊、崋賊包圍總是真的。闖賊更是發大兵將要再次攻打商丘,他們若不想死,不降崋就要降闖。
相比臭名昭著的闖賊,還是降崋更能讓人接受一些,前途也更光明。
所以,作為崋軍使者來此的侯家父子決不能死!
想清楚這些,商丘士紳紛紛出聲。
“梁知縣,你可是商丘的父母官,不能為一己之名陷商丘百姓於死地啊!”
“闖賊大軍就要來攻城,朝廷援軍卻不知在何處。梁知縣總不會認為,僅憑我們這些人能擋住十幾萬闖賊吧?”
“還請梁知縣冷靜!”
“···”
梁以樟死盯著侯恂,真恨不得當場將侯恂砍了。
但他是心裡其實清楚,侯恂所言至少有八分真——若不是左良玉大敗、南京失陷,侯恂這位督師又怎會降崋?
另外,闖賊再攻商丘,確實是商丘目前最大的危機。
若無援軍,在闖賊圍攻之下,商丘絕不可能保全。
可他們若降崋,他們的家人怎麽辦?
梁以樟、王世琇都是保定清苑(保定府治)人,顏則孔則是山西忻縣人,參考崇禎過去的行為,若知道他們降賊,他們的親族恐怕都逃不過一刀。
侯恂敏銳察覺到梁以樟態度的變化,當即問:“公狄對我所言可是還有疑慮?”
梁以樟收起了刀,又喝令廳外親隨也收了兵刃,這才道:“有些事我需要與侯公詳談。”
侯恂雖然害怕梁以樟的武力,可聽到梁以樟改口稱他“侯公”,便知道勸降之事多半要成了,忙點頭,“可以,且隨我到書房去!”
於是,在眾人古怪的目光下,兩人一起去了書房···
崇禎十五年, uukanshu 三月二十九。
是夜商丘百姓叛亂,“殺”歸德府同知顏則孔、推官王世琇、商丘知縣梁以樟等。
隨後,商丘、夏邑、虞城、碭山四城幾乎在一夜之間齊齊易幟,歸順崋部!
最先得到這消息的,既非遠在南京的興崋王劉升,也不是遠在北京的大明皇帝崇禎,而是在睢州的李自成。
因為準備拿下商丘等城池,闖軍探馬已深入四城腹地,在城郊暗中觀察各城動靜。
瞧見商丘等城把大明的旗幟換成了“崋”字大旗,闖軍探馬也都驚疑不定,
從歷史零星記載判斷,梁以樟武力值、軍略真的很強,很有可能是
城破梁以樟帶來的妻子張氏等三十多名家人皆死,梁以樟身受重傷被埋入死人堆,僥幸逃過一劫。後來到南方陳述軍略,史可法不能用,又見南京朝廷忙於黨爭,就避世隱居了,終生不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