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崋軍士卒該不會欺負劉嫂了吧?’
這是錢維德心中的第一念頭。
隨即瞧見那崋軍士卒跟在後面,背著二虎,再見劉嫂滿身髒汙卻衣衫整齊的樣子,又覺得不太可能。
於是待劉嫂走過來,錢維德便問:“劉嫂,你怎麽哭了?莫非大夫治不了孩子的病?”
“沒。”劉嫂搖頭,隨即擦了擦眼淚,笑著道:“我這是高興的——崋軍真在坊外安排了大夫免費診病、施藥,二虎已經看過病,喝過一副藥了。你瞧,崋軍的大夫還給抓了三服藥呢。”
說話間,劉嫂將右手抬起來,錢維德等人才發現她手裡還提著三服藥。
大槐樹坊有十好幾條小巷,原本居住有一萬人左右。但經歷過兩次兵災,尤其是不久前被建奴擄走不少青壯男女,如今錢維德憑借著昔日自家雜貨鋪的一點名聲,喊了一個時辰有余,現身的百姓也才兩百余人。
這些百姓肯出來,昔日錢氏父子名聲較好固然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不少百姓都如劉嫂一般,因為生病或缺少糧食等問題,藏不下去了。
實際對錢維德所說的崋軍各種“好話”並不相信多少。
如今聽了劉嫂的話,再見她確實拿到了藥,眾人驚訝之余,也不禁議論起來——
“難道崋軍施粥賑濟和免費診病、施藥的事是真的?”
“劉嫂都把藥拿回來了,應該不假吧?”
“那還等什麽?咱們趕緊去領粥喝,別去晚了沒了!”
“走走走,同去!”
“···”
說了幾句,很多百姓就自發地往巷子外走,去尋找崋軍施粥賑濟的地方。
“沒登記的先別走啊?”錢維德這時候已經進入了坊正的角色,見狀連忙呼喊。
好在沒登記的人不多,也都給他這個大崋委任的坊正面子,紛紛留下來找他登記···
錢維德的遭遇,以及大槐樹坊的百姓對崋軍信任度的增加、態度的改變,只是大崋接手京師後,進行半軍事化管理的一個縮影。
類似的情況在京師內城、外城各處都有發生。
劉升知道,最差的管理,也比沒有秩序要強。因此在入主京師的第二日,劉升便下令,特事特辦,在京師迅速委任一批臨時基層官吏。
大崋的城市行政組織架構,早在當年拿下汝陽城後不久就初步確立下來。幾經更改後,如今制度如下。
行政級別從高到低依次是縣(附郭縣)、廂、坊、巷。
如京師等大城的附郭縣,其實就相當於後世的區。
廂則對應城外的鄉、鎮,設正八品廂長一名,從八品副廂長1~3名,正九品典吏、糾察官、宣政官、防疫官各一名,從九品典農、典工各一名。
另配備10~30名吏員。
後面的坊、巷官吏配置就比較簡單了。
坊相當於後世的行政村(大隊),設正九品坊正一名,從九品坊副1~2名,從九品糾察員、宣政員、防疫員各一名。
另配備吏員5~18人。
至於巷,則相當於後世的自然村(小隊),僅設巷正一名,非官,大吏、上吏、中吏、下吏皆可(吏分五級,最後一個為學吏)。
在實際操作中,就如同大槐樹坊這般,崋軍先找出幾個還算可靠、有能力的人,授與臨時坊正、坊副等職務。
再通過這幾人叫出該坊其他百姓,進行登記造冊,好方便統計人口。
至於說某些人並不適合當大崋的官吏,該怎麽辦——等他們乾一段時間,能勝任的便轉正,乃至升官;不能勝任的降職或免職就行了。
在崋軍的引導、幫助下,再加上人口已經不多,京師新的管理體系建立得十分快速,不過兩三日,一份關於北京城現存人口的總報告便呈遞到劉升的禦案上。
“竟只剩下八萬多人?”
劉升看到報告上最重要的一個數字,皺眉之余也不禁唏噓。
據他了解,明末北京人口即便沒有像南京一般逾百萬,應該也有八十多萬。因為在嘉靖時期,北京城便有六七十萬人口,到了萬歷年間,人口進一步大爆發,必然更多。
即便在崇禎年間,因為糧食價格不斷攀升,以及一次次疫病,人口有所減少,但八十多萬肯定是有的。
連遭兩次兵災,竟直接銳減了十倍!
這不得不讓人感歎,兵災有時要比瘟疫、饑荒更加可怕。
比如說歷史上的揚州,原本也有八十萬左右的人口,可經過“揚州之屠”後,就只有幾十人幸存,何其令人嗟歎。
細看報告後,劉升又發現,京師不僅僅是人口銳減那麽簡單——這剩余的八萬多人中,青壯男女比例並不多,大概只有三四成,剩余多是老人或孩童。
當然,這次初步的人口統計隻包括北京內城、外城及城郭,並不包括更遠點的鄉村。
據與京師百姓接觸過的軍政員匯報,在順軍撤離北京導致的那次兵災中,便有不少百姓逃了出去,或是潛藏在農村,或是直接逃進了山裡。
另外也有少數百姓仍不信任崋軍,繼續躲藏著。
等過段時日,所有藏著的百姓都出來,逃到外面的收到消息也回來,京師人口應該會恢復一些。
最後,崋軍接手京師後並沒有發現多少前明官員——據訊風衛傳遞的消息來看,這些降順又降清的官員, 基本都被清虜帶出關去了。
至於不願降清的,多半早在清虜有撤離京師的想法前,就逃出去了。
劉升正這麽想時,便有侍衛稟報,“陛下,安軍政求見。”
“讓他進來。”
很快,安駿就由侍衛帶著進入武英殿。
如今安駿不僅是第二師軍政員,還兼任臨時順天府尹——劉升準備看看他的治政、安民才能如何,如果可以,便會轉授行政職位。
劉升反覆觀看的這份京師人口調查報告,便是安駿所寫。
“參見陛下。”
“平身。何事?”
安駿神色微微猶豫,隨即還是道:“京師外城災民中發現一人,乃是前明首輔周延儒。”
“哦?”劉升一聽來了興趣。
他還以為周延儒也被清虜帶出關去了呢,沒想到竟然留在了京師。
“據此前京師訊風衛稟報,這周延儒也是隨部分前明官員一起迎接清虜入城的,算是降了清,為何沒隨清虜出關,反倒是藏在了京師?”
安駿道,“這個臣還沒問,不過臣觀其言行,多有仕崋之意,甚至是做個微末小官亦可。此事臣不敢做主,特來向陛下稟報。”
劉升一聽就笑了,“先降順、再降清,如今又要出仕我大崋,他難道就不怕被嘲笑為四姓家奴?”
這話安駿不知道該怎麽接,便沒吭聲。
劉升又道,“我大崋還不缺他這個前明首輔——他既降清,便比照清虜俘虜的處罰降兩等,罰做三年苦役以觀後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