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帆說完,工部尚書何應瑞便跟著解釋道:“陛下所給風帆戰艦涉及了不少新的造船技術,工匠們需要吃透這些技術,才能開始建造戰艦。
此外,此前龍江船廠多年都是在造幾百料的艦船,陛下所要風帆戰艦最低也在三千料以上,船廠以往儲備的木材並不合用,必須重新積累足夠的木材,才好開建戰艦。”
說到這裡,何應瑞就停下了。
他相信以劉升的智慧,能明白龍江船廠目前沒開建風帆戰艦,不僅有其原因,也是正確的選擇。
劉升微微蹙眉。
何應瑞所說的這些,他確實能理解——或許因為他並非真的懂造船,之前低估了根據圖紙複製風帆戰艦的難度。
若工匠沒吃透技術就開建戰艦,一旦犯錯,就會造成人工、物料的浪費。
偏偏建造如風帆戰艦這種大海船的材料龍江船廠之前沒有,必須時間儲備。
所以,最好等工匠們把技術吃透,材料也儲備得差不多,再開建戰艦。
說到底,還是因為龍江船廠基本還是按以前的模式生產。
見事情過去,張千帆暗暗松了口氣。
好在劉升並不是——方才劉升明顯是有點動怒了,可在聽完他與工部尚書的解釋後,立馬就能平息怒氣,這點就讓人很佩服。
張千帆擦了擦額頭的喊,道:“十月應該就能開建了。”
其實龍江船廠管理、生產方面相較於過去已經不小的變化。
今日之後,龍江船廠可派遣幾名精乾官吏,前往汝陽槍炮廠等官廠去觀摩,學習下他們的管理方法和生產模式···”
於是在視察完後,劉升帶著何應瑞、張千帆等在官衙大堂中開了個小會。
劉升點點頭,示意張千帆繼續往前走。
看完之後,劉升雖不怎麽懂造船,可還是覺得龍江船廠的工坊設置有些落後了,或者說不夠有效率。也因此,他更加理解,為何在他給了圖紙後,都過去一年時間,船廠工匠還沒能吃透其中的技術。
隨後,張千帆又引領劉升等參觀了船廠的其他工坊,如蓬廠、油漆作坊、鐵作坊、油麻地等等。
理解歸理解,劉升還是追問:“第一艘風帆戰艦究竟什麽時候才能開建?”
同時,在大明當了這麽多年的末流小官,他深知很多上官只在乎他們想要什麽,完全不在乎要求合不合理,船廠能不能辦得到。
“在朕看來,龍江船廠的一些東西雖然相較於前明時有所更改,但改得明顯不夠多,不夠徹底。
因此他很擔心劉升也是這樣的人。
他本是大明的龍江船廠副提舉——別看他是副的,卻在龍江船廠任職十幾年。相比很多在船廠乾兩年就調走的提舉官,他對船廠是真有感情的,且懂得一些造船知識。
最基本的,如取消匠籍,提高工匠的薪酬,並對他們進行考核、分級,等等。
但這些只是大崋治下各種官辦廠的普適性改變,沒有針對性。比如說,船廠內的蓬廠、油漆作坊、鐵作坊等,都是以前存在,現在還存在,並且沒多大變化。
甚至為了獲取油漆、麻繩、桐油,專門搞了一片地種油麻和桐樹。
劉升穿越前雖然只是個兵,卻也知道,這種一個廠什麽都可以自給自足的生產模式看似牛皮,實際生產效率較低,還浪費人工、物力。
倒不如將目光投向外面,將這些不重要的生產任務外包出去,船廠隻負責造船的主要生產任務。
但劉升又不懂得這裡面究竟哪些是船廠能改的,哪些是不能的,這才想到讓龍江船廠派人去汝陽槍炮廠去觀摩學習。
···
下午。
劉升讓侍衛將李長文及工部主要官員都召集到文華殿議事。
待人到齊後,劉升便直入主題地問:“今日參觀了龍江船廠,各位有何感想?”
說完,劉升看向何應瑞,示意他這尚書先發言。
何應瑞想了想上午劉升在船廠官衙召開的小會,道:“船廠官吏辦事仍有些拖遝,不夠幹練。”
工部左侍郎程注道:“臣以為,或可從工部派出官員,到船廠專門督促建造戰艦之事。”
劉升聽完露出失望之色。
何應瑞的話倒和船廠的主要問題沾點邊,程注所言就往明朝老路上走了——朝廷需要的時候,派能臣乾吏去督促;不需要的時候,就不管不顧。
這豈是長久之計?
正當他想說什麽時,便見工部員外郎劉鱗長道:“微臣以為,船廠的問題並非派一二工部官員督促就能解決的。
船廠做事拖遝,乃是因為其中前明官吏過多,便是工匠們都受前明規矩影響過重。
因此臣以為,不妨將龍江船廠現有官吏中的一部分剔除,大膽提拔新人,再仿照汝陽槍炮廠的管理方式和生產模式。
如此或許短時間內,船廠的生產效率會比較低,但時間稍長,效率必然會提升上去,令船上內外煥然一新!”
劉鱗長本是前明川南參議,因帶領多縣易幟降崋,且曾在北京、南京工部任職,多有政績,因此被政務院調來南京觀政,一段時間後任命為工部員外郎。
工部員外郎有好幾個,各司其職。
劉升原來雖然對劉鱗長有印象,卻並不深刻。
此時聽了他這番話,倒頗覺驚喜。
他當即讚許道:“說的不錯,我大崋就是要大膽改革前明的種種腐朽制度,解放工匠等各方百姓的力量,以提高生產力。
若只是龍椅上換了個皇帝,朝中換了一幫勳貴、大臣,百年之後,我大崋怕是跟前明沒什麽兩樣,甚至可能更加腐朽。
真如此的話,當初我等舉義反明、鼎革天下又有什麽意義?那些為此所犧牲的將士豈不是白白流血犧牲了?”
相較於劉鱗長的一番話,劉升這番話讓文華殿的工部眾臣更感震撼。
他們完全沒想到,劉升竟是如此看待改朝換代之事的,甚至是頭一次接觸到此種想法。
畢竟在他們以往的意識中,改朝換代,主要就是皇帝換個姓。
至於說朝中勳貴、大臣,說不定本就有很多是前朝的呢——大崋不正是如此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