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光一寒,緊繃著臉環顧四周,嘴唇蠕動幾下,似乎在數著什麽。
片刻之後,王家彥臉色才舒緩下來。
他湊近了崇禎,低聲道:“陛下,此物乾系重大,臣請與一內臣斷後,以防止有人……”
這可是戰爭利器啊!
若是被敵人得去了,可就不得了了……
朱由檢輕笑一聲,點頭許了。
這個傻子,他難道沒看到小太監秦知恩,一直都抱著三眼銃,走在最後面麽!
不過,這廝的心是好的。
地面上,簡易地圖中三城林立。
皇帝的手伸了出去……
“新城地處保定和京師之間,供應保定處的硝石、硫磺、木炭等物,都是經過新城轉運的。“
“這可是一個好地方啊!”
兩指輕輕夾起了代表新城的石子,朱由檢嘴角勾起:
“拿下新城!”
……
?
所處位置說的在明白,還是不如附上位置圖的,黃圈內的紅點,大約就是新城所在的位置,距離保定還有一半路程新城是一個小縣,巔峰時期全縣人口也不過只有十余萬而已。
甚至,就連縣衙的人手,都沒有配齊過……
別看新城名字很新,實則,它卻是一座兩千年古城。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新城就是一個集鎮了。
從唐代設縣開始計算,也有近千年歷史……
新城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正好與西南第一城成都重名——龜城。
新城南北,有奎星、真武二廟,城牆外,四角各有一座石橋架在護城河上,像極了烏龜。
……
城北二裡外的荒坡上,朱由檢帶著八十人,俯視著不遠處城門洞開的新城。
城牆上有衙役和輪值的百姓在看守著,城門口也有帶刀的衙役,甚至還有兩排據馬。
看樣子,新城縣令管理很嚴啊!
城頭飄蕩著一面紅色大旗,上書“大順”二字,昭示著新城的政治立場……
只是,在這易鼎之時,城牆上卻毫無戰鬥痕跡——很顯然,全城毫無抵抗便投降了闖軍。
甚至……
看著沒有一個紅衣士兵駐扎的城頭,就能猜到——這縣令,怕是早早就投降李自成了!
若不然,李自成必然要留下士兵,以防新城反叛的。
這些……同樣也代表了新城境內官紳的立場。
……
既然你們投降了李自成,就別怪朕出手毫無顧慮了!
朱由檢嘴角帶起了一抹冷笑。
“陛下,此戰的關鍵就在於能否在城門關閉之前,衝入城內。”
孟兆祥皺緊了眉頭,正在努力思考破城的方法:“以我們這點人手,怕是不好辦啊!”
最關鍵的是,地方再小,也必然有一些號召力強的領軍人物的。
若是不能第一時間乾掉這些人,他們就會陷入拉鋸戰中……
時局,對大明不利啊!
孟兆祥越想,越覺得無解……
想他堂堂兵部右侍郎,執掌大明兵部的第三號人物,此時卻為了一個僅有衙役看守的小縣城而發愁。
這一幕,委實搞笑,細思又格外淒涼……
孟兆祥的身邊,大明皇帝朱由檢更加不堪。
這廝嘴裡叼著一根枯黃的狗尾巴草,眯著的眼睛時不時閃過猥瑣之光。
而皇帝的右側,大明次輔,東閣大學士范景文,則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若是新縣縣令有知,隻消派遣一班衙役,怕是就能將大明中樞一網打盡了……
……
眾人一時想不到什麽好法子。
實在是陛下的要求太高了——不能折損一人!
朱由檢抬起眼簾,高深莫測的笑道:“諸位,你們說若是有人以朕的名義,前往索糧,會發生什麽?”
“當官的吃進肚子的東西,還會吐出來?若是派人前往,必然會被那群賊子趕出來!”王承恩瞪著眼睛。
群臣紛紛看向他處……
該死的王承恩,打人別打臉……
憑本事貪的錢糧,憑啥白白捐出去……
別看他們忠於皇帝,忠於大明,那是他們個人大義問題,這不妨礙他們貪汙。
——生命可以丟,錢財不能丟啊!
朱由檢點頭。
群臣是什麽德行,早就不用說了。
那群京官,哪一家身家少了?不說故鄉的資產了,就算是他們在京師的家,都不低於十萬現銀。
然而,國家危急時,皇帝親自向群臣借錢,那群狗日的,僅僅拿出幾百兩……
這錢,還不夠他們買一個揚州瘦馬的呢!
至於國丈周奎,更加可惡,皇后將織布攢的五千兩,給了他,想讓親爹周奎湊一湊,捐獻兩萬兩,帶動一下朝臣。
誰知道呢——
周奎之前暗地裡答應的一萬兩也不捐了,還貪汙周皇后兩千兩,隻捐獻了三千……
朝臣沒有不堪,只有更加不堪,京官們紛紛用黑漆刷舊了大門,推倒圍牆,寫上“此房急賣”……
……
朱由檢自然知道官是什麽玩意,他冷笑一聲,繼續道:
“若是朕遣一宦官,與吏部小官同行,宣讀恩賜聖旨呢?”
群臣眉頭齊齊一跳,這……
怕是那縣官要召齊了新縣吏員、豪紳,一起出城迎接了吧!
……
王家橋邊,站著兩個身著官服的明人,身後有侍從跟隨。
看官袍樣式,分明是七品的鸂鶒(xi,chi)和九品的鵪鶉。
這兩人,正是太監王廉,和吏部考功清吏司經歷張應選。
明明領頭的太監,也不過隻身著繡著紫鴛鴦鴨的低等文官服,陪同的那個九品文官,更是連個尋常吏員都不如的末流小官。
這陣勢,莫說攻城了,怕是一小窩土匪,都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然而,衙役們卻如臨大敵。
面對眼前的區區七八人,幾十號衙役們,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甚至,一扇城門都被虛掩起來,看架勢,但有風吹草動,立刻就會緊閉四門。
為首的壯班班頭眉頭緊鎖。
該死!
城頭上闖王的大旗剛掛上去不到五天,老主人明皇就派人來了。
他們不知道已經派人去請的大老爺們,會如何對待眼前眾人,卻明白,若是有了差池,自己絕對會被人當作替罪羊!
新城縣衙。
縣令劉俢如皺緊了眉頭:“賈主薄,你說明皇的這封聖旨,是接還是不接?”
鐵打的胥吏、流水的官。
不管各級衙門,官員都是中央直派,而循吏,卻是地方推舉。
自古以來,縣衙權力都在地方豪強手中,縣令若是強勢,還倒有些權力,若是昏庸一點,早被地方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