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讓貓下腰,挨個將封條看了過去,篤定地道:
“很簡單。此人所書字體,不倫不類。他最早應該學的是顏體,後來又改學蔡體,也就是當朝蔡太師的字,但學的很拙劣,一言難盡。待會兒撕下封印的時候盡量保持完整,小可只需半柱香時間,就能完成複製,保證一模一樣,就是寫字之人親自來了,也辨不出來。”
“好啊,那就拜托蕭兄了。”時雲飛道。
蕭讓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時雲飛提前準備好的紙、筆和墨,卻搖了搖頭:
“這幾樣東西都不對。墨不夠黑亮,一定要‘湛湛如小兒目睛’才行,筆也不應用兔毫,他用的是狼毫,還好這兩樣東西,小可都隨身攜帶,用我的就好。唯獨紙也不對,需要小官人來想辦法。”
“紙為何不對?我這也是縣衙裡面的封條專用紙啊,又脆又薄的。”
蕭讓笑著搖了搖頭:“問題是他這封條用的不是專用紙,而是最常見的楮皮紙,看紋理走向,多半是產自池州。”
“看紙張紋理就能判斷產地?蕭兄有點厲害啊。”
蕭讓笑道:“小可癡於書法之道,浸淫多年,方才有此眼力。”
“但為啥他們不用專用紙,而是用普通紙呢?”
“這小可就不得而知了。”
時雲飛是個聰明人,略一尋思,當即便猜出個**不離十。
這生辰綱的箱子之所以貼封條,其實主要是防止內部軍健偷盜,畢竟若遇到強人,直接就是殺人越貨,砸爛箱子,什麽防偽措施都沒有用。
而軍健大都連字都不識,所以並無必要在封條上做太多防盜措施。
事實上,這封條就是謝都管自己隨手寫的,然後討來梁中書的印章蓋上。
時雲飛道:“縣衙勒書樓文庫裡,囤有各種紙張,蕭兄弟,我帶你去,你親自來挑選,如何?”
蕭讓點了點頭,隨時雲飛去取紙。
楮皮紙並不稀有,很快便選了幾種非常相似的,可惜不是池州所產。但蕭讓認為,能夠辨認出來的人恐怕萬裡挑一,至少寫字這人肯定不行。因為他書法水平很爛,肯定不是紙中行家。
既然足以糊弄楊志,時雲飛便點頭同意,就用此紙。
至於那枚方寸印章,倒是沒有太多說法,金大堅只看了一眼,便道:“既有圖樣參照,小人保證,一個時辰之內就能刻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就是梁中書本人親自來了,也必然無從分辨。”
果然是專業人士,就是自信。
既然蕭讓和金大堅都沒有問題,那麽接下來便到了開盒的時間。
先是時遷尋來一盆熱水,將熱蒸汽輕輕吹到封條上面,逐漸浸潤融化了漿糊之後,才能將封條比較完整地取了下來,交給蕭讓和金大堅仿製。
接著,再用熱毛巾把盒子上殘存的漿糊和紙屑擦乾淨。最後,便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
開盒。
十一個擔子,每擔各兩盒,共二十二盒,時雲飛當仁不讓,擼起袖子,親自上手開盒。
前三盒打開,金光燦燦,裡面全是各種精美的黃金首飾和黃金工藝品。
接著,第四至六盒,入眼一片翠綠奪目,都是種水極佳的各類玉器。
宋代文人雅士最愛玉器,所以高檔玉器價值遠超黃金。時雲飛估計,光這三盒的價值,怕是至少就有三四萬貫。
第七、八盒重量最輕,打開一看,果然都是書畫,為了搬運方便,東西都封裱在卷軸裡面,也沒時間一個個拆開看,但估計也價值不菲。
第九至十七盒,足足九盒之多,則都盛放著金石器,也就是古董,從商周到漢魏六朝乃至隋唐的都有,品類複雜,暫時不好估計價值。
在場大多數人不懂古董,所以連開這麽多箱古董之後,人們的興奮度已經遠沒有前幾箱那麽熱烈。
唯獨時遷常年偷盜各種古墓,看到這些玩意兒都愛不釋手,連連讚歎。也就是周紅英盯著他才不敢造次,不然肯定得趁人不備順走一兩件。
剩下五盒,第十八、十九盒是雜項,包括瑪瑙、田黃、珍珠、象牙等等奇奇怪怪的東西。
而最後三盒一打開,所有人都驚呆了,現場鴉雀無聲。
只見這三盒裡面放著的東西,竟全都是一種不值錢的中藥材——龍骨。
連時遷都咂了咂嘴,罵道:“梁世傑這廝把這破爛當寶貝送給蔡京,是嫌自己活得命長嗎?”
看到這個情景,時雲飛和周紅英二人卻相視而笑,因為這裡只有他們兩個明白其中緣由。
當初,時雲飛給梁中書獻上甲骨文,梁中書自然要到處搜羅更多,送給蔡京。
這就是因果循環嗎?
時雲飛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即便少了這三盒寶貝,也不是很打緊,光是那點黃金和玉器,就已經很值錢了。
唯獨發愁的是,這裡面有大批的古董書畫,雖然價值很高,但恐怕很難在短時間內變賣出去。
因為金可以融,玉器都長差不多難辨出處,而古董書畫都是獨一份,賣的時候很容易被人認出來,這是極大的風險。
當然,這不是當下該考慮的事情, 將來再找辦法慢慢銷貨便是。
見到這麽多財寶,所有人都很興奮,時雲飛也很大方,當即分了許多寶貝給在場的每一個人,也給雷橫留了一份,唯獨周紅英隻拿了一對拇指大的玉佩,又挑了一隻玉鐲子留給錦兒,其他什麽都沒要。
時遷本以為時雲飛肯定不會分給他,但最終還是給了他幾個古董,雖然比其他人都要少,但已經遠超出他的預期,當即就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拿錢封口,從此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是簡單且有效的保密辦法。
當然,大頭還是時雲飛自己拿的,作為梁山各項事業的起步資金。像晁蓋那樣義氣當先,八人平分生辰綱的事,時雲飛肯定不乾。
不是他貪財,而是錢對他而言,有更重要的用途。
分贓完成,朱仝又稱出同等重量的各種破銅爛鐵,由時遷小心放回盒子裡面。
不一會兒,蕭讓和金大堅的工作也陸續完成,便由時遷動手,小心翼翼地重新貼好封條,烤乾漿糊,鎖好鎖頭。
確定萬無一失之後,時遷將所有東西都歸於原位,撿走地上的垃圾,甚至連箱子上留下的指印以及人們行動的腳印也都全都抹乾淨了。
至於屋頂那個洞,時遷早就抽時間上去填上了。
最後,時遷再蓋上那草簾子,將褶皺也都恢復成最初的狀態,出門上鎖,貼上蕭讓新偽造的封條,用燭火的熱浪將漿糊迅速烤乾。
至此,便大功告成。
看向天邊,東方已經微微發亮,時間不過卯時初刻,也就是早晨五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