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市,其實這裡只有一些零落的木房子,到處都是雜草沙土和糞汙,余春霖倒還無所謂,鄧青卻覺得這裡怕是連農村也不如了。
片刻後眾人轉過一道土坡,鄧青就看到了前方是一片平原開闊地,最中心的地方有兩排小木屋,木屋前是馬車牲口圈,大多的木屋門前都掛著各種招牌,這裡就是皮斯科市中心的商業街了。
在商業街北方和東方則是漫山遍野的種植園,這些種植園佔地面積都有上百畝,大都種的是棉花,遠遠看去就是一片白花花的土地,而且相隔頗遠就能看到種植園有是一兩棟帶院子的木質洋樓。
這個有諸多村寨組成的類似城鄉結合部的地方就是皮斯科市了。
鄧青微微皺眉,心中說道:秘魯的城市果然給了我一個驚喜……
皮斯科市乃至南美洲的大多城市都不存在城牆這個標志性建築,甚至連拱衛城市的城堡也不多見,這除了因為新大陸的人少以外,還因為以殖民者身份統治新大陸的歐洲移民們一直吊打當地土著,不需要躲在城牆的後面保全自己,而是一直對外征伐擴張。
整個美洲的移民多年以來面對的敵人從來都是原始人一般的印第安人,只要手裡有槍有炮,再多的原始人都危害不到上帝的子民,所以除了早期的殖民地城市會建造一些圍欄圍牆,後續的新誕生的移民城市都沒有城牆和城堡,只是居民聚集地而已。
新大陸的數百年生活形成了約定成俗的規矩,秘魯的居民和美國人一樣都享有頗高的自由程度,他們的族群內部也存在互相傾軋,個人所依靠的力量只有家人和自己手裡的槍支武器了。
皮斯科市除去一支所謂的秘魯海軍,市區的警察局還有一個警長和兩個警員。
三人共有三把轉輪手槍,平日裡也是與各位莊園主們一同領導這個城市,不過現在這三個警察都死在了鏟平軍火銃營的亂槍之下。
皮斯科市中心也被鏟平軍徹底佔領了。
市區周邊還有十二個莊園,這些莊園裡的主人和護衛們都有燧發槍、滑膛槍等火槍武器,不過他們的力量十分有限,在面對勇猛的鏟平軍和火銃營的二百多支先進的德雷澤式步槍時,莊園主根本無力抵抗。
各個莊園的負責人們只能眼看著自家的大門無數的華工士兵打碎,護衛們被華人亂槍打死,然後無數的華人暴徒就衝進來洗劫了莊園裡的一切。
慘叫聲、哀嚎聲、哭泣聲在每一個莊園裡都成為了主旋律,只不過滿肚子怨氣的華工戰士們卻並不會有絲毫的手軟。
鄧青和余春霖一行走進街道,發現街道只有短短的二三百米長,兩側是幾十家商店。
在遠處街角有三四個穿製服的洋人倒在地上,身畔都是鮮紅的血跡。
現在街面上空無一人,兩側的店鋪門窗都被打開,裡面站滿了鏟平軍士卒,在士卒的腳下則是許多一臉恐懼的洋人,他們瞪著眼睛觀察著不斷走近的皮斯科佔領者,許多膽小的婦孺更是瑟瑟發抖起來。
余春霖撚須道:“皮斯科縣只有萬把人,縣城倒也有些氣象,你是叫徐茂吧,衙門在哪?”
隊長徐茂指了指街角的一棟二層小樓,道:“軍師,那裡是皮斯科的縣衙,這裡只有三個衙役,方才被火銃營的兄弟給打成了篩子,連著縣太爺也死了,諾,不就在那躺著呢麽?”
鄧青和余春霖頓時心中了然,知道了方才看到的四個死人就是警察局的警察和皮斯科市的市長了。
秘魯現在是共和國的體制,但是政府的制度十分混亂。
利馬以外的地區例如如皮斯科這等基層的市,真正維系統治的是眾多的莊園主。
就如同大清的基層統治依靠士紳一樣,在秘魯以及南美各國中,各地的大大小小無數的莊園主就是他們的“士紳”。
秘魯甚至整個南美洲各國,都是這些莊園主在跟首都上流社會的老爺們一起共治天下。
皮斯科作為一個小小的城市,擔任市長和警察局長的自然只能是當地的大莊園主了。
走到街角的市政中心前,徐茂等人早就推開了刷著白漆的木門。
余春霖和鄧青緩步進去,就看到這是一個空間不大的辦公場所,除了牆角的鍾表,相鄰的一副軍人騎馬的油畫和一隻駝羊標本就再沒有什麽像樣的東西。
靠北的地方擺放著三張桌子和一些文件和報紙,在最靠裡的桌子上丟著一盒拆開的雪茄和半盒散落的子彈。
鄧青不認得幾個西班牙文字,微笑著看向余春霖,道:“軍師你和聖馬利亞看看衙門裡的公文說的什麽?”
余春霖忙把聖馬利亞喊進來,兩人扒開文件報紙看了半晌,又嘀咕半天。
余春霖遞給鄧青一份報紙,說道:“有些是衙門的公文和稅收收據,沒什麽用處,這份報紙是最新的《秘魯人報》和《商業報》,不過出版日期是五天前,這裡面倒是說了不少秘魯朝廷和南美各國的事情,《商業報》甚至還講了某處華工暴動被鎮壓的新聞。”
鄧青坐在沙發上拿起報紙,看著密密麻麻的西班牙字母,道:“你慢慢挑有用的信息給我說說。”
余春霖指了指報紙,聖馬利亞忙看著低聲念了起來。
等到聖馬利亞念完一篇,余春霖才緩緩的用帶有口音的燕京官話說道:“西元1864年11月23日,巴拉圭總統弗朗西斯科·索拉諾·洛佩斯·卡裡略派遣海軍襲擊了巴西商船,造成了……”
過了一炷香的空,余春霖將三頁紙的兩份周報中重要的內容讀完,咽了咽吐沫試圖濕潤一下乾涸的嗓子眼。
鄧青閉目思索著,口中喃喃自語道:“現如今的世界各地都是一個大火爐,處處都在打仗,滿清朝廷跟太平軍、撚軍的戰爭至今還沒結束,美國正趕上南北戰爭時期,墨西哥不僅有內戰,跟法國也打的熱鬧。
南美洲即使是邊緣地帶卻也熱鬧,委內瑞拉有內戰,哥倫比亞也有內戰,西班牙跟秘魯和智利都處於戰爭狀態,烏拉圭也在內戰,巴拉圭似乎很快就要與巴西、阿根廷、烏拉圭三國開戰了……
戰爭似乎是這個世界的主旋律了,眼下的美國並未雄起,美洲還處於群雄逐鹿的時候,只是卻沒有一個秦始皇,恐怕連得天下之二的文王、曹操也沒有吧,說起來這些國家終究還是成不了大氣……”
余春霖聽著鄧青的言語,目光連連閃爍,他聽出了鄧青有心在南美洲這片土地上逐鹿天下,心頭漸漸的發熱。
余春霖暢享了一下漢唐偉業就激動不已,忙躬身道:“殿下,雖說南美洲沒有周文王曹孟德,但是焉知您就不是商湯、劉玄德嗎,我看您不僅是劉玄德,更是漢高祖、唐太宗了!”
劉玄德雖然英雄,但是至死也隻落得三分天下,偏安一隅,余春霖說鄧青是漢高祖、唐太宗,那自然是祝願自己的世子殿下能一統南美,成就一代千秋偉業了。
鄧青聽得懂余春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若我果真能成就大業,說實話卻也不想做秦皇漢武,隻願意做個堯舜之君,與天下之民共享天下,與諸位愛卿共享富貴。”
余春霖跪下叩首,道:“殿下之仁義遠邁兩千年之帝王,能追隨殿下左右,真乃臣等福分。”
“先生請起,恰逢亂世,正是逐鹿南美的好時候,我等趕上了!”
鄧青將余春霖拉起來,哈哈笑著,同時思索著:北美洲最有實力的是美國和墨西哥, 他們現在自顧不暇,給了我們鏟平軍最好的發展時間,但是說來也就最多只有七八年到十來年的好時光了。
只要等到南北戰爭結束後,美國很快就能恢復元氣,貫徹執行門羅主義了。
南美洲倒是並無威脅,雖說最有實力的是巴西,不過馬上巴西、阿根廷、烏拉圭、巴拉圭四國都要陷入數年的大戰中,再無力過問外界之事。
美洲的各國是各有各的麻煩,這使得鏟平軍眼前發展壯大的敵人只有秘魯政府了。
鄧青心中一定,對於未來更有信心了。
雖說秘魯和西班牙似乎都相互宣戰了,但是秘魯一來國小民弱,二來沒有海軍,與西班牙的戰爭一定是打不起來,最終不是喪權辱國就得是請英法等列強介入調停而結束。
所以說鏟平軍想要在秘魯發展壯大一定要把握住西班牙和秘魯處於戰爭狀態的這幾年黃金時期了,只有秘魯和談後西班牙海軍撤走,沒有外國強敵的掣肘,秘魯政府定會組織大軍前來圍剿了。
作為一個有著百萬人口的國家而言,即使再落後,也能靠著人數耗死小小的鏟平軍的。
鄧青心中既有對未來的信心,也有緊張,他腦筋急速旋轉,不斷地思索著在如此亂世中,鏟平軍如何能抓住機會……
我要拉攏西班牙,如果西班牙支持我,秘魯就不是大威脅了……
還有,我記得一八七幾年秘魯和玻利維亞、智利為了爭奪南部的硝石礦曾大戰數年,我能否在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讓三國提前開戰,為鏟平軍發展爭取到時間和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