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之後風雲突變,段氏發生內訌,段末柸聯合劉琨想要偷襲自己的哥哥結果失敗,導致劉琨反被牽連殺害。東晉朝廷因為忌憚鮮卑的強悍,不敢給劉琨舉行葬禮,最後在溫嶠的強烈堅持下,加上段末柸數次上書為劉琨喊冤,才在多年後追封了他。段氏鮮卑也因為劉琨的死而喪失民心,日漸衰落,兩年後被石虎所滅。
前漢劉聰病逝,安排太子劉桀繼位,任命劉曜為丞相,石勒為大將軍。誰知劉聰剛死,國丈靳準就發動叛亂誅殺了劉桀,還將劉氏宗族盡數屠滅——靳準為了這次叛亂籌劃多年,先幫劉桀除掉其他繼承人來贏得信任,然後以宗親大臣密謀改立為由鏟除異己。等到一切都做完,他便帶領親兵闖入后宮,此時已經沒人能夠保護劉桀。
劉桀死後,靳準召集百官說道:“自古以來,沒有胡人做皇帝的道理,應該把政權還給晉國。”於是派遣使者聯合東晉:“劉氏不過匈奴小醜,趁著晉國內亂殺害了兩位皇帝,我現在就帶領眾人送回他們的棺木!”
劉曜聽說叛亂後立刻從長安趕來,並在到達赤壁(湖北)後登基稱帝,石勒也率領五萬兵馬征討靳準。
靳準畏懼石勒,給他送去了天子的車駕和服飾想要求和,石勒沒有理會,還將此事告知了劉曜。劉曜派人前去勸降,靳準由於自己剛殺死劉曜的母親和親屬而不敢歸降,最終在猶豫不決之間被下屬殺害。石勒成功攻入平陽,將劉桀等人的屍首入土安葬,並安排好陵墓的守衛才離開。
之後石勒將繳獲的俘虜獻給劉曜,劉曜打算封他為趙王,享受和當年曹操一樣的禮遇,結果有臣子勸他道:“石勒此人外表恭敬忠心,實際上是想窺探咱們的虛實,伺機反叛。”此時的前趙軍隊歷經作戰,已經疲勞不堪,劉曜認為有理,便將石勒派遣的使臣在街市斬首。石勒得知後大怒:“我侍奉劉氏恭敬謹慎,盡到了所有臣下應盡的本分,他們的基業幾乎都是我打下來的,現在卻反過來懷疑我!趙王,我自為之,何須等你來封!”
於是雙方斷交,劉曜返回長安建立都城,石勒則接連派遣石虎在河南擊敗祖狄,在山西大破段氏鮮卑,勢力進一步擴大。
319年11月,張賓等人聯合上書勸石勒稱帝,石勒正式登上王位,建立了“五胡十六國”中的第三個國家“後趙”。建國後雖采用漢人的禮儀制度,但卻將他們視為外人,把胡人稱作國人。
石勒用法嚴苛,特別忌諱別人提到“胡”這個字眼。某次,一個醉酒的胡人騎馬闖入宮門,守門之人嚇壞了,趕緊跑到石勒面前自責道:“剛才我已拚命喝阻他,可這些胡人根本不講道理。”說完才發覺失言了,因為石勒也是胡人,不覺大驚失色。結果石勒沒有怪罪,反而笑了笑:“胡人的確難講道理。”寬恕了守門人,之後還嚴令胡人不準欺侮漢人。他對張賓更是禮遇備至,就連石虎都無法相提並論,每次和張賓見面都要事先整理儀容,始終尊稱他為右侯而不敢直呼其名。
石勒還將昔日的故交好友全都接到襄國,和他們坐在一起歡樂宴飲。當初,石勒尚在微賤之時,常和鄰居爭吵打架,因而那位鄰居不敢前來。石勒便派人對他說:“我正欲兼濟天下,又怎會為了匹夫間的仇恨而小氣報復?我從前是很厭煩被你老拳捶打,但你也沒少飽嘗我的毒手啊!”
之後,石勒建立的“後趙”與劉曜的“前趙”開始對峙,雙方你來我往,水火不容。
同樣分道揚鑣的還有慕容廆和他同父異母的兄長吐谷(yù)渾,二人本來都居住在遼東的鮮卑地區,結果由於爭奪馬匹發生矛盾,吐谷渾一怒之下帶領部眾向西遷徙。慕容廆很後悔,派人前去向吐谷渾道歉,但為時已晚。之後吐谷渾一路向隴西擴張,將鮮卑的血脈帶到了甘肅地區。他的部眾驍勇善戰,使得周邊的羌、胡二族十分畏懼,於是成功建立了以“吐谷渾”為名的政權。
而留在遼東的慕容廆此時正遭遇三方聯軍的圍攻。原來,晉國的平州(遼寧)刺史眼見慕容廆享有聲望,士民大多歸附,內心不安,便暗中遊說高句麗、鮮卑段氏以及鮮卑宇文氏共同討伐他。
慕容廆關閉城門,堅守不出,對屬下說道:“高句麗、段氏、宇文氏被晉國誘導,想要攻打我們從中取利。如今他們剛剛會合,銳不可當,不可與之交戰。等到這些烏合之眾士氣盡泄,又沒有統一調度指揮,彼此之間必生猜疑矛盾,到那時我們便可兵不血刃了!”
之後慕容廆故意派遣使者隻給宇文氏送去酒肉,引得高句麗和段氏懷疑,匆忙退了兵。兒子慕容翰則率兵駐扎到城外以分散敵人的兵馬。宇文氏素來聽聞慕容翰驍勇,不敢怠慢,果然分出了幾千騎兵前去攻打。慕容翰設好埋伏,然後派人假扮成段氏的使者站在前來的路上作為指引。宇文氏的騎兵看到使者後全都大為歡喜,以為前方已經獲勝,便不再設防地進入了包圍圈。慕容翰伏兵四起,盡數俘獲了他們,然後通知慕容廆一同反攻,大敗了宇文氏。平州刺史被嚇得逃往高句麗,部眾全部投降,慕容廆成功獨佔遼東。之後他留下慕容翰鎮守遼東,冊立嫡子慕容皝(huàng)為繼承人,讓他和一眾儒生一同接受學業。慕容皝剛毅有謀,喜愛漢家儒學,深得國人讚譽。
東晉在北方的其余藩鎮也都被石勒逐一剿滅,勢力進一步縮減,就連洛陽都成了空城。好在還有祖狄,他在與後趙將領對峙時奇計頻出,將沙土盛入布袋裝作糧草,然後大搖大擺地運進城。當時正值饑荒,後趙的將士已經餓了很長時間,看到晉軍如此富足不由心生恐懼,終於連夜遁逃。祖狄趁機進取數城,挽回了部分疆域,得到了眾多百姓歸附。
祖狄在軍中與將士同甘共苦,即使是關系疏遠、地位低賤的人也會以禮相待,對於那些被迫投降後趙之人也不加責問,允許他們首鼠兩端。眾人對他感恩戴德,凡是後趙的密謀都會偷偷告知他。於是黃河以南大多背叛後趙而歸附東晉。
石勒忌憚祖狄,特意下令為他的父親修建陵墓以示友好,然後寫信希望雙方能夠互不侵犯並開放貿易。祖狄的部下叛逃後趙,被石勒斬首送了回來,還說:“對於叛臣我深以為恨,您所憎惡的也是我所憎惡的。”祖狄很是感動,所以之後對於石勒那邊的叛臣也不予接納,並禁止部眾侵犯後趙民眾。雙方有如當年的陸抗和羊祜,使得兩國邊境再次安寧起來。
祖狄好不容易在河南收復了部分失地,結果朝廷立馬就任命了另一位將軍前來接替他,好坐享其成。祖狄知道司馬睿不支持自己,統一北方的大業終究難以達成,開始變得鬱鬱寡歡,終於染上了重病。他死那天,百姓如同喪失父母一般失聲痛哭,為他建造了很多祠堂。
祖狄死後,東晉在北方的防線瞬間崩潰,後趙得以屢屢進犯黃河以南,奪回了很多城池。石勒本應趁勢進取江東,但卻也遭到了致命打擊——張賓死了!
據史料記載,石勒在張賓的葬禮上崩潰痛哭,邊哭邊叫:“上天不想成全我的大業嗎?為什麽奪走我的右侯這麽早!”之後與他人商議國事時又憔悴歎息道:“右侯好狠的心,拋下我一人就這麽離開了,讓我不得不和這些庸才共事,實在殘酷!”終日流淚。
另一邊,石虎率兵先後攻克山東的泰山和廣固,不少郡縣都投降了他。石虎殘暴,坑殺降眾三萬人,還將敵軍主帥的肉割下,強迫他的妻兒吃掉。青州(山東)刺史看不下去,勸他說:“你把百姓都殺光了,還統治誰呢?”石虎這才作罷。
司馬睿剛統領江東時,王敦和王導兄弟二人同心同德,盡心輔佐。但之後王敦自恃有功,日益驕橫,將親族全部安插在重要位置企圖把持朝政。民間也一度傳出歌謠:“王與馬,共天下!”意為王家與司馬家分庭抗禮,共治江東。
司馬睿心中恐懼,於是開始培植心腹,想要逐步壓製王氏,就連王導也被他疏遠。不過王導可不像他弟弟那樣錙銖必較,始終安分守己,無論順境逆境都能泰然處之,很多欣賞他的大臣跑到司馬睿面前求情,因而保住了他的性命。
此後,王敦與司馬睿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加上祖狄已死使他更加肆無忌憚,不僅屢屢索要賞賜,就連上奏的言辭也越來越不顧禮節,每次被王導看到後都會封好退回,但他卻仍繼續上書。
手下心腹為司馬睿出謀劃策,讓他派遣自己的叔父前往湘州(湖南長沙)佔據上遊,扼守住咽喉之地以防備王敦,司馬睿同意了:“王敦反跡已明,我可不願像當年的晉惠帝一般被強臣所製!”
322年正月十四日,王敦在武昌(湖北)起兵,上書奏稱司馬睿被身邊奸臣所蒙蔽,自己要代替天下清君側。
司馬睿大怒,下詔稱:“王敦仗著寵信犯上作亂,想把朕當成商朝的太甲一樣囚禁起來,是可忍,孰不可忍!朕現在就要親率六軍,前來誅殺這個大逆不道的惡賊!”
司馬睿的叔父也在湘州傳檄四方,號召共同征討王敦,還派遣使者前去聯合將領甘卓——這個甘卓來頭很大,是當年東吳名將甘寧的後代,此時正鎮守重城襄陽。王敦也害怕甘卓從後偷襲自己,於是極力拉攏,邀他一同向東進攻朝廷。甘卓本想征討王敦,但他性格多疑,缺少決斷,想要等到各方都出兵時再進攻,因而延誤了戰機。之後王敦進攻長沙時,猶豫不決的他見死不救,放任叛軍一路殺向都城。
眼見局勢危急,司馬睿的心腹勸他將朝中的王氏子弟盡數殺害,王導得知後,每日清晨都會拖家帶口前往宮門下跪求生。有一次正趕上周顗上朝,王導叫住他說:“伯仁,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托付給你了!”結果周顗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徑直走入宮中,王導因此十分憤恨。但實際上,周顗進宮後反覆勸阻司馬睿,極力地營救王導一家。正是這個誤會,造成了日後周顗的悲劇,也讓王導犯下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錯誤而悔恨一生。
在周顗的幫助下,司馬睿重新信任了王導,將軍隊交給他去抵禦王敦,自己則穿上鎧甲親自到郊外去慰勞軍隊。
此時的東晉朝廷上下一心,鬥志昂揚,然而還沒與王敦交戰就從內部潰敗了。原來,鎮守在石頭城的將領名叫周劄,是周處的兒子,跟王敦一樣是名門望族,居然直接獻城投降。而石頭城又是都城建康唯一的屏障,一旦被攻克就大勢已去了。
於是王敦兵不血刃地攻入了建康,太子司馬紹打算親率將士與他決戰,被溫嶠牢牢抓住勸諫道:“殿下是皇位的繼承人,不能逞一時之快,棄天下於不顧!”司馬紹無奈放棄,內心的憤恨與屈辱達到頂點,只能暫把對王敦的仇怨記下,發誓要在將來報償。
王敦沒有覲見司馬睿,而是縱容手下士兵大肆搶掠。司馬睿派人指責道:“想得到我的位子大可直說,我可以做回琅琊王以退位讓賢,但如果沒有忘記本朝的恩德就請早點停止殺戮,勿害百姓。”之後,他命令公卿百官前往石頭城去拜見王敦。
王敦見到周顗後對他說:“伯仁啊,你辜負了我!”周顗不甘示弱:“你依仗武力行大逆不道之事,我親率六軍卻不能為君王除害,的確是辜負了!”
屬下對王敦說:“周顗名望很高,足以蠱惑眾人,如今又無絲毫悔意,若不早日除去恐成大患!”王敦也素來忌憚周顗的才華,便找來王導詢問意見。王導心裡還在怨恨周顗,所以不置可否,既沒同意,也不反對。最終,周顗還是被王敦下令殺害了,臨死之前路過太廟時還大聲叫嚷:“逆賊王敦,傾覆國家,冤殺忠臣,如有神靈,當速殺之!”押送之人見狀用尖銳的武器戳傷了他的嘴,但周顗始終神態自若,圍觀者無不落淚。
周顗死後,王導悵然若失。之後他整理中書省的檔案時,才看到周顗當年的奏章,裡面全是維護自己的話。王導瞬間有如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然後崩潰大哭道:“原來伯仁沒有辜負我,反倒是我負了他!我雖沒有親手殺死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可惜兩個那麽要好的朋友,卻因誤會導致如此慘淡收場,不得不讓人感歎命運的弄人。
當初,四方之士都希望司馬睿登基,而王敦卻想把持朝政,認為司馬睿年紀太大不好掌控,便要另立新君,被王導阻止。等到王敦攻克建康,對王導說:“都怪之前沒聽從我的意見,幾乎使得全族覆滅。”又因司馬紹有勇略而想廢掉他,在溫嶠的極力維護下才作罷。
這次事件在史書中被稱為“王敦之亂”,是東晉朝廷的一次內部矛盾,但卻充斥著詭異。首先就是東晉朝廷敗得太快了,雖然架勢擺得很足,叫嚷得也很凶,但卻被輕而易舉地擊敗。其次,王敦攻入城後,按理來說就該改朝換代了,根據歷史經驗,就算不自立為王,也該挾天子以令諸侯。然而他除了殺害周顗等臣子之外幾乎沒有傷害任何人,也沒有廢掉司馬睿就離開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至於原因,首先就要說說世家門閥制度了。當時的東晉,是一個被名門望族所壟斷的社會。王氏、謝氏、庾氏、桓氏這些世家大姓不僅壟斷了經濟軍事,實力強到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禮,也壟斷了政治,使得官員全部出於自己門下,平民百姓沒有任何晉升機會。司馬睿為了壓製王氏而培植自己的勢力,這顯然觸犯了世家的利益,所以王敦起兵時得到了眾多有實力的門閥相助,以這些人在江東的勢力和影響,王敦自然勢如破竹。但打下建康之後,王敦也很清楚自己不過是被當做槍使,這些大族不會真的支持他上位。如果他敢篡位,就會像之前八王之亂時那樣被群起而攻,反為他人做嫁衣,所以他在除掉了司馬睿的親信後很快就離開了建康。
另外,歷史雖然看似理性,但很多事往往也在一念之間。如果王敦非要取而代之,也不是沒有一搏的可能,但既定事實就是他選擇了離開。
而助紂為虐的甘卓和周劄在王敦事成之後也未得好死,一個被斬下了首級,一個被夷滅了宗族。
此役過後,王敦更加狂妄,一次也沒入宮覲見,各地貢品也需先經由他的篩選才能上呈皇帝。司馬睿因而憂憤成疾,不久病逝,晉明帝司馬紹繼位。
——司馬睿恭儉有余,但決斷不足,所以大業未複而禍亂內起,可惜可惜。
司馬睿死後,王敦產生了篡位的想法,想要再次作亂,於是命朝中心腹將自己調往重鎮,還將各地兵權都交予王氏子弟掌管。
王敦有個侄子,年齡雖小卻聰慧機警,王敦對他寵愛異常,總是將他帶在身邊。有一次,王敦和下屬飲酒,借著酒勁就開始旁若無人地商討起反叛大計,被他侄子聽到。於是他侄子便假裝酒醉又吐又鬧,還睡在了自己的嘔吐物中。王敦看到就沒有起疑。之後,他侄子以看望父親為名,外出將王敦的計劃全部告訴了王導, 王導又稟報給了司馬紹,於是整個朝廷都有了準備。
前趙之主劉曜親率二十八大軍西攻涼州,金鼓之聲震動天地。涼州牧張茂沿黃河布置防線,手下對他說:“您多年來都想為朝廷除掉劉曜,現在他自己送上門,難道不應順從民意,趁勢建功立業嗎?劉曜兵馬雖多但精銳甚少,大多都是氐、羌的烏合之眾,對他的忠心不足,還需時刻防備東邊的石勒偷襲,如何敢曠日持久地與我們對陣呢?”
“對極了!”張茂大喜,於是也親自披掛出征。
劉曜果然畏懼退兵,將張茂封為涼王,涼州正式割據。多年後,張茂的子孫在此建立了五胡十六國中的“前涼”。為了方便起見,後面有關涼州張氏政權的就統一以“前涼”稱呼。
之後張茂為了加強涼州的防禦,大肆修築城牆。屬下勸他說:“現在的首要任務應是勵精圖治,與民休息,如果不能廣施恩德,得到百姓的擁護,加固再高的城牆也沒用。希望您能廢止這項工程以節省人力錢財。”張茂反駁道:“之前的涼州刺史是我已故的哥哥,他又何嘗沒有禮賢下士,還不是被那些受盡他恩典之人所殺?亂世之中,只有先保全自己,才有機會施展智慧勇氣,不能以太平年代的方法去處事。”可謂深諳歷史之道。
沒過多久,張茂生了重病,拉著兒子張駿的手托付道:“我們張家世代忠孝,現在雖然天下大亂,但你必須嚴守家風,忠於朝廷。我涼王的稱號並非朝廷任命,死後入棺時一定要穿上朝服,切不可以君王諸侯之禮下葬。”說罷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