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下的確是想找個工作,畢竟,家中存錢不多——因為參片,耿家給了一兩,這兩天稍高價賣了村人些糧食,一共也就一兩多銀子,也不夠乾個啥。
‘至於將來,科舉還是經商?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想提高社會地位,科舉自然是最有效的辦法,只是……’
方臨發現自己在這個時代屬於文盲——他隻認得簡體字,可當前是繁體字!
‘就算我識字比常人快些,可科舉遠不止識字的問題,我前世也非什麽漢語言、歷史專業,半路出家,真能比得過那些從小學習四書五經的讀書種子嗎?’
即使可以,那要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三十老童生,五十少進士,可不是玩笑!
除此之外,方臨還有更擔心的一點:‘這個世界是明朝的相似時空,若如明末,有女真南下,篡奪神器,只怕折騰一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上舉人、進士,做個小官,然後國亡了,竹籃打水一場空,若想苟且偷生,還要削了辮子,跪下當狗……’
‘若是經商,趁著資本主義萌芽,積攢財富倒是快些,生意做大,隻論資源調動能力,也必遜色於尋常舉人、進士,但在這個官本位的時代,沒有人脈,沒有關系網庇護,生意要想做大也是妄想。’
‘罷了!’
方臨搖頭,發現自己想太多,現在生存需求還沒解決,談何更高需求?
更何況,讀書、經商,這種道路選擇,也不是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可以倉促決定的。
他不會給自己人生設限,一定如何,一定不如何,隨時而變,再說,再好的計劃,也抵不過意外——就如被偷了三十兩銀子,就破滅了不少想法。
‘目前還是找一份工作,最好工錢不低,又輕松些,如果能順便學習識字就更好了。’
——無論怎樣,將來做什麽,至少不能當個睜眼瞎。
‘還有就是,了解府城情況,積攢底蘊,人脈、金錢……’對結交人脈,方臨兩世為人,還是有些自己方法的。
吃過飯,一家人也沒多話,在趕路的疲憊、見到府城繁華的興奮、對未來的憧憬中睡去。
……
第二天一早,方臨、遊朝東、付宏、耿石,四人穿上各自最好的衣服碰頭,打算去府城相看一番,找找活計。
——方父沒去,留下看家,家中沒個男人總是不放心,經過來府城途中的風風雨雨,一家人已有些過度警惕。
出去,看到附近有不少乞丐落腳。
‘這邊魚龍混雜,等找到工作,有了些錢,還是得搬出去,租個房子。’方臨暗道。
離開這邊,四人先去了碼頭,又去了各種作坊,如絲綢、布帛、榨油……等等,在詢問過這些苦力活計後,又去了街鋪,如米店、當鋪、書鋪、酒樓、茶館。
每去一處,方臨必厚著臉皮,變著法打聽是否缺人,工錢多少,又向夥計搭話,問掌櫃是否好打交道,工錢是否按時發放、有無克扣等等。
看著如魚得水的方臨,遊朝東、付宏、耿石都有種自愧不如的感覺,人家思慮周全是一方面;臉皮厚度也是一方面,一開始裝作客人套話,即使被揭破,被甩臉色,也仍是笑臉相向,每每還真能問到有用的信息。
而他們三個,就好像被方臨帶著似的。
不過,三人心中也有嘀咕,如街鋪這邊相對體面的活計,在府城人眼裡都算是挺不錯的了,人家會要他們這些逃難的麽?即使肯要,自己又能否勝任?
中午回去吃了飯,下午繼續,奔波了一天,傍晚帶著信息,還有一身的疲憊回來。
小和村落腳的棚戶口,有一間簡陋酒館,宋凱、白寶、鄭於三人今天竟在這吃飯。
是的,宋凱、白寶、鄭於又湊在一起了——雖然經過劫匪一事,這個小團夥中有了芥蒂分散,但因為都不受村人待見,最近又開始報團取暖。不過,破鏡難圓,和以前還是大不一樣的,鄭於、宋凱因為親戚關系還稍稍親近一些,白寶就完全是表面關系,貌合神離了。
話說,這酒館中只有簡單飯食,如油潑面、炒飯等,酒也只有兩種:燒刀子、老黃酒,不過在村人眼中還是極奢侈了,昨天就沒來吃的,今天,宋凱一夥兒,竟一人一碗油潑面、一碗老黃酒,甚至還要了一碟豆乾。
原來,他們去肖姓小吏那裡報名,今天去了碼頭做活,一天下來,雖然累得不輕,但也拿到了五分銀子的工錢!(一兩銀子=10錢=100分,大約1000銅錢)
這可是五分銀子啊,換成銅錢,就是五十個!再暢想一下,一日五分銀子,一月一兩五錢銀子,一年就是十八兩銀子!
而小和村,一年忙到頭兒,遇到好年景,也不過才能攢下一二兩,對比之下,簡直給他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錢是英雄膽,宋凱三人有了錢,自然就重新抖起來了,一掃之前的灰頭土臉,還來叫上了好飯好菜:“喲,臨子你們回來了,今天找到活計沒?我們倒是去碼頭做工,掙了不少。”
“哎呀,多麽?我怎看也不多,就是吃這一頓好的,還能存下三四十錢。”白寶說著,將一把銅錢拍在桌子上,雖然嘴上說著不多,但那臉上得意洋洋的神色,顯然是在裝逼。
說來, 他也是憋壞了,這兩天遭村人白眼相待,今天好不容易搶了個先,在大部分人還在觀望時去報了名,率先做工拿到了工錢,出了這般風頭,不好好炫耀一番怎麽能行?
“那可不是?話說,這油潑面的滋味……”
宋凱接過話茬,故意用筷子將面條夾得老高,仿佛是在給方臨等人看一樣,然後頭一偏,呼呼嚕嚕吸進嘴裡,大口咀嚼吞如腹中,又咂了口老黃酒,旋即長長吐出一口氣,一拍桌子:“好!勁道!要不怎說人家能開館子呐?臨子,你們不也來一碗?哎,不會是跑一天沒掙到錢吧?”
一夥兒中,只有鄭於沒有說話,他不是得志猖狂的性子,也和方臨等人沒什麽過節。
對此,方臨四人的反應,神色不一。
遊朝東、付宏看見宋凱三人還真拿到了工錢,尤其是白寶將那一把銅錢拍在桌子上,極有視覺衝擊力,心臟都不由狠狠跳動了下。
要說眼饞麽?眼饞!但更難受!
看人裝逼難受,看有過節的‘仇人’裝逼雙重難受,心中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耿石看宋凱他們掙得不少,比想象中多,也有些驚訝,不過認為方臨現在做的這些磨刀不誤砍柴工,還是堅定信任的。
方臨就是平靜了,仿佛沒聽到,徑直走了過去,他從來都知道,一件事情做好準備工作,才能事半功倍。
像宋凱等人匆匆忙忙找了這麽一個體力工作,很值得驕傲的麽?鴻鵠不與燕雀為伍,他多看一眼、多計較一句、多浪費一份心力,都是平白拉低了自己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