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遊朝東都撤了,自己還要繼續跟下去嗎?
“宏子,人都有自己想法。”耿石勸了付宏一句,又看向方臨:“臨子,你也別往心裡去。”
“嗯。”
方臨微微點頭,平靜得仿佛早有預料,自然不會介懷。
他肯讓遊朝東跟著,帶著對方,都是看在對方舉手支持過方家一次的情分上——雖然那次表決,對方的支持沒起到作用,但這個情他也認了。
如今,對方蹭到消息,沒有踩到肖姓小吏吃回扣的坑,方臨自認對得起遊朝東了。而既然情分已還,遊朝東做何選擇又與他何關?
別說遊朝東不去了,就是付宏跟著走了,他照樣心如止水。
……
今天,方臨、耿石、付宏三人要做的事情,和昨天其實差不多,尋街鋪打聽是否缺人,工錢多少,掌櫃是否好打交道,工錢是否按時發放、有無克扣等等。
不同的是,換了一個區域——相較於整個府城,昨天去打聽的只是極小一片,更大范圍對他們來說還是空白。
“臨子,今天打探消息,讓我來出面吧?”付宏主動提出。
遊朝東不來跟著折騰,去做活掙錢了,讓他也有些急了,迫不及待想做些什麽,這就是一個嘗試,另外,他還有些說不出口的想法,這出面與人打交道的角色最能表現自己,說不準就因此被哪家掌櫃的看中了呢!
“行。”方臨看了對方一眼,應允道。
還別說,付宏這人還真有兩下子,有方臨昨日的示范,每去一個街鋪,他也不怯場,一開始還按照昨日方臨的模板搭話、套話,漸漸地,面對不同場景,開始變通有了自己風格,一副遊刃有余的表現。
——這也不足為奇,付宏能在小和村小偷小摸,日子還過得下去,沒被排擠,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油嘴滑舌,會說好聽話。老爹、老娘都被哄得拿他沒辦法,村裡不少老頭、老太太也被哄得高興,有時候被拿個一星半點也就不計較了。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這話從來不錯。
半上午時,去到一個當鋪,付宏熟練地裝作客人打探消息,被揭破後仍舊嬉皮笑臉,死纏爛打,嘴皮子溜得很,硬是套出來了不少話,引起了當鋪掌櫃的注意:“小夥子,我這裡還缺一個朝奉學徒,每月二兩銀子,你要不要來試一試?”
天上掉餡餅!
付宏驚喜非常,忙不迭想要答應,可被喊住了。
是方臨、耿石兩人,將他叫到一邊,小聲道:“我們剛在一邊打聽了,這鋪子掌櫃的名聲不大好,經常拖欠、少給工錢。”
剛才付宏在忙,他們也沒閑著,在另一邊旁敲側擊也問出了不少東西。
‘拖欠、少給工錢,又不是不給,這兩天去看的街鋪,有這種情況的還少麽?再說,一月二兩銀子呢,這平均下來每天六分多銀子,比碼頭當挑工還高一些,也輕松體面多了。’
付宏腹誹著,不以為意。
甚至還有些陰暗些的想法,方臨、耿石都沒找到活計,說不定是在嫉妒他呐!更深處也有些心虛,今天他搶了方臨主導打探的差事,不然,大概率被看中不會是他,而是方臨。
“我還是打算在這兒試一試,接下來,就不跟你們繼續跑了。”付宏如此道。
他也不怕得罪方臨、耿石,只要回去一答應,立刻就能拿到這個輕松、來錢多的差事,反觀方臨、耿石活計還沒著落,高下之分立判,想來以後也沒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了。
“你……”耿石還想說什麽。
“走吧!”方臨卻是拉了下他,徑直轉身。
“唉,宏子不聽勸,說不得以後會吃虧。還有,宏子接了這差事也沒啥,可立馬就留下了,連跟著跑完今上午的場面功夫都不做,事兒不是這麽乾的,難怪……”
耿石沒說下去,這是意識到背後說人壞話,不好。
不過,方臨知道耿石的意思,在村中時,就有傳付宏‘小偷小摸’、‘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他是想說付宏人不大行。
“罷了。”方臨只是如此道。
該走的會走,該來的會來,由著他們,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可以說,若非看在那一次表決支持的情分,之前的一句提醒都不會有。
當然,這一句提醒已經是仁至義盡,將來付宏如何,與他無關,他也不會再多分出一份心力關注。
……
忙碌一天,傍晚回去,又得到大量街鋪信息。
方臨的目的,是從這些搜集的信息中,對比篩選,鎖定適合自己的崗位,主動自我推銷。
耿石有所不同,方臨的法子要看個人,耿石學不了、學不會,也只能如遊家媳婦所說的那樣‘碰運氣’,就如當鋪掌櫃看到付宏機靈、嘴皮子溜,給個機會一般。既然是碰運氣,自然是小概率事件,只能通過廣撒網提高這個可能。
不過,在外人看來,方臨、耿石這倆人都一樣,今天都是一無所獲。
棚戶口的簡陋酒館。
“臨子,又沒找到夥計?何必呢?白白跑一天!”
“別勸,人家心氣高者呢,瞄上的可是街鋪的活計!”
“街鋪的活計?這也是能肖想的嗎?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可不是?臨子,不是我說,你們沒那個命,認了吧,跟我們一起老老實實去碼頭當挑工。”
宋凱、白寶一夥兒依舊在這兒吃飯、喝酒,見到方臨、耿石兩人,一唱一和,又在嘲諷。
這其實不只是有過節的問題,也是因為,去碼頭幹了一天重活的苦累、疲憊、壞心情,總要找個由頭排遣,發泄出來。
方臨自懶得和他們分辯。
耿石卻沒忍住:“誰說白白跑一天的?我們中午回來,還給家裡娘們找了縫補衣服的活計,每件兩個銅錢,一天能拿到紋銀三分。聽說你們媳婦在洗衣服,費力吧唧,一天也就兩分紋銀,我們娘們那個不比你們錢多,也清省多了?”
是的,中午倆人回來吃飯,將找到一個縫衣鋪的活計給說了,方母、耿家媳婦蘇小青、桂花嫂,下午都已經在乾這個縫補的活兒了。
宋凱一夥兒聞言,頓時啞然,不好反駁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心裡不平衡, 他們大男人在碼頭當挑工累死累活,一天也就五分銀子,可那些娘們縫縫補補就能輕松拿三分銀子,憑什麽?
可巧,這時付宏也回來了,挺著胸、昂著頭、腳步邁得跟戲台上的官老爺似的,那揚眉吐氣的樣子,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好事:“喲,你們怎麽知道我找了個一月二兩紋銀、當鋪朝奉學徒的差事?宋凱、白寶、鄭於,你們以後要典當東西,可以去找我啊!”
他這倒不是幫方臨、耿石說話,而是因為和宋凱一夥有過節,和鄭於那小子搶過鳥蛋,被宋凱一夥兒表決讓出去了,今天找到機會自然要狠狠打擊,同時,也是炫耀自己這麽一份輕松體面的活計!
“朝奉學徒?”
宋凱一夥的表情僵在了臉上,滿是震驚,不敢相信,誰能想到,天鵝肉真讓癩蛤蟆吃到了,還是這個在村裡有著小偷小摸名聲、最讓他們看不起的付宏!
遊朝東也在一邊等著打包油潑面——第一天做工掙錢了,可不得吃頓好的改善改善夥食?
這時聽到付宏的話,也是難以置信扭頭,剛剛耿石說他們給家裡娘們找了活計,他都沒太多想法,可此時是真驚住了。
遊朝東不由自主會想,若是今天沒去碼頭做活,而是繼續跟著方臨等人,這找到街鋪體面又輕松活計的,會不會是自己?
後悔情緒在心中升騰。
可他想到今天到手的六分銀錢,又很快將這種悔意壓下:‘付宏怕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沒看方臨、耿石倆人都沒找到嗎?所以,我的選擇沒錯,沒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