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荻一聽劉掌櫃開講了,笑著躲開了,柴一葦也默默拉開距離,去了遠處打掃,顯然,他們聽過不止一次。
方臨倒是饒有興趣。
只聽劉掌櫃道:“甕堂由來,還要說到太祖。開國初年,太祖定應天為陪都,陪都作為一國之臉面,京畿重地,自然不能馬虎,征調了十余萬民夫修繕皇城。
那麽多人,天天揮汗如雨的,不洗澡,氣味交織一熏,這次日還能起得來麽?就算能起來,暈暈乎乎的,還能正常乾活嗎?再者,萬一有疾病傳染,怎麽辦?
太祖自然有法子,那就是建公共澡堂,讓民夫洗澡,因為這澡堂如鍾似甕,故名‘甕堂’!”
“原來如此,還是掌櫃懂得多。”方臨一臉受教了表情。
劉掌櫃滿意點頭,覺得和方臨聊天就是舒服,不像是黃荻三人,跟聽他嘮叨似的,一個個不耐煩。
他覺得舒服、愉悅,心情好了,話匣子打開,主動找話題,問道:“方臨,你可知道去甕堂洗澡,為什麽要早去?”
“為什麽?”方臨心中雖有些猜測,但還是想聽聽劉掌櫃的說法:“個中原因,還請教掌櫃指教。”
劉掌櫃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細細說來:“你道這去甕堂一次,需要多少錢呢?五分銀子!這在尋常人來說,就是一天工錢,倒也不是洗不起,而是洗了心疼,身體乾淨了,心卻在滴血。
誰會跟錢過不去?辛辛苦賺來的錢讓水給糟蹋了,想想是不是有點冤?所以,能不去就不去,一旦去了,就跟十天半月沒開過葷的人去吃席一樣,豈能不狠狠大吃一頓,吃個夠本?
去甕堂洗澡也是同樣的道理,若是晚了,水……”
他搖搖頭:“那個髒得程度我就不說了,怕你惡心。”
方臨認真點頭,他也想到去晚了,水會不好,卻沒想劉掌櫃別出心裁,竟能從工錢、心理角度解說。
“若只是髒,也就罷了。”
劉掌櫃似想到什麽,臉上表情有些古怪,又補充道:“關鍵是有些人啊,長痔瘡的,皮膚病的……尤其殺豬的,衣服一脫,往裡面一跳,腥風撲面……”
“咳咳!”
方臨聽著,隻感覺畫面感十足,然後,就是嗓子眼發癢,想要嘔吐。
這時他突然想起來,昨天店裡忙,晚了一些,成世亮、黃荻倆人就不去了,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掌櫃的,總不會城中所有澡堂都這樣吧?”方臨問道。
“自然有高級的澡堂,上次,我和印刷坊孟老板聯絡關系,去了蘭浴堂。”
劉掌櫃面上浮現出自衿之色,顯然對他來說,去一趟蘭浴堂,也是值得驕傲的經歷,此時回憶著說道:“蘭浴堂的地面,都是全用白色石頭鋪就,溫泉水也十分清澈,能看到四周的白石,哪出一點髒了,一眼就能看出來。整個蘭浴堂,佔地大約有三四畝吧,隔成了四五十個小單間,每個單間都是鋪了白玉般的石頭,浴池四周還方有花卉。
每個獨立單間,還都有好聽的名字,如瑤島蓬山、蕊宮璿源、雪香馥海……我選了一個滌塵洗心,進去,浴池旁邊放了茶幾,茶幾中有上等好茶,衣服有專門的衣架,浴池旁邊,觸手可及的地方,則是掛了五孔竹筒,寫著上溫、中溫、微溫、退水、加水等字,想要什麽,話都不用說,敲一下竹筒就可以。
浴室的窗戶上架著風輪,隨時轉動,送來自然花香的香風,還有美婢服侍。”
劉掌櫃咂了下嘴,繼續說著,讓人眼前仿佛出現畫面:“想一想:躺在溫度適宜的水中,溫著花香,喝著茶,閉目養神,肩膀上是二八女子輕柔的柔荑,周圍除了細微的水聲、風聲,並無半點喧嘩。”
這是沒聽過船新版本,黃荻都湊了過來,聽得目眩神迷,柴一葦也不打掃了,沉浸在劉掌櫃描述的想象中。
方臨更是感覺開了眼界:‘這不就是高級會所麽?這個時代的人,也這麽會玩?’
“不僅是蘭浴堂這般高級浴堂,聽說城中,最近還出了洗澡、養生結合的蒸浴堂,可療風寒,利排泄,外至肌膚,內至髒腑,俱得濡養……”劉掌櫃又是道。
‘蒸拿都出來了?’
方臨就差翻白眼了,只能說,單論在洗澡上,這個時代的有錢人,真是不差前世多少。
同時,也對今天下午甕堂洗澡的體驗,有了些期待。
說話間,回來,店裡也來了些人,稍稍忙了起來,閑話停下。
半下午時,成世亮、黃荻、方臨提出準備去甕堂。
……
也是天公作美,這會兒並不忙,成世亮、黃荻、方臨三人說去甕堂,劉掌櫃揮揮手就讓他們趕快去。
“柴一葦,一起去甕堂啊?”成世亮拉著柴一葦。
“我不去,你們去吧!”柴一葦連連搖著頭:“我留下幫掌櫃照看店裡。”
成世亮覺得也對,就不拉了,與黃荻、方臨出門。
甕堂並不遠,大約一二裡,沒一會兒就到了。
甕堂看著很大,高約一丈,寬約一丈二,圓頂,看上去像是一口倒掛的鍾,通體沒用一根木料,全用石磚堆築,磚縫用糯米粘合,不透氣。
方臨還在疑惑,既不透氣,豈不是將人憋死?
等進去後,才發現,穹頂有出氣孔,如此既可通氣,也可讓水蒸氣上升冷卻後,水珠會沿著圓形牆體流流下來,而不會滴落人身上。
‘甕堂設計真是精妙。’
方臨暗道了句,腦海中勾勒出整個澡堂輪廓,形如鍾,又似甕,難怪叫作甕堂。
今日他們來得很早,甕堂還沒多少人,卻也已經開始有人了,成世亮幫黃荻付了錢,方臨自己付了五分銀子,進去。
進了甕堂,大石砌的浴池底還沒有水,有七八人也在上面一同等著。
不大一會兒,隨著一聲‘放水了’喊聲,緊接著轆轤轉動的聲音,水流嘩啦啦用來,奔湧進入浴池,清澈可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