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定邊定睛一看,發現有二十來號人,每人胯下都騎著一匹馬。
關鍵是,這些馬,精神頭看起來比馬上的那些人還好。
“你們從哪搞來的這些馬?”
在與葛老瞎短暫寒暄之後,郭定邊看著這些馬問道:
“搶的。”
一旁的達昂摟著自己愛馬的腦袋,捋著鬃毛。
那馬打了一個響鼻,還撒嬌似的往達昂懷裡蹭了蹭。
一人一馬親昵無比,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搶來的。
“我們正好截了沙州戚本(主管馬政的官員)的兒子,然後換了二十七匹上好的戰馬。”葛老瞎補充道。
“他兒子值這麽多嗎?”郭定邊看著葛老瞎。
“理論上不止,不過他爹只能弄出來這麽多。”
葛老瞎嘿嘿一笑。
“走吧,我們邊走邊說。”
郭定邊朝著身後的駝隊揮了下手。
一行人來到了“馬匪窩子”。
營地位於宕泉河河谷邊上。
這條河發源於祁連山西端的野馬南山。
經野馬山區,出山後,水流潛入地下,經過大約40公裡扇形戈壁灘,到大泉、大拉牌等地露出來,在三危山中盤亙15公裡。
此時正值冬季枯水期,河道中沒有水,河床裸露出來,反而成了葛老瞎這些支隊伍訓練的地方。
一百多號人在一個中年男人的指揮下,進行著操練。
雖然大部分人手上沒有武器,身上也就穿著簡單的麻布衣服,可動作卻是一板一眼。
“你從哪搞來這麽多人?”
郭定邊有些吃驚。
他依稀記得從客棧離開的時候,最多也就二十來號人,還多是些江湖人士。
可現如今不到一個月,葛老瞎居然拉起了一支一百多號人的隊伍,還有模有樣。
“那可得感謝論魯扎。”
葛老瞎帶著郭定邊走向正在操練的方陣。
“都是些小部落的百姓,還有些是奴隸。”
“原本就活得豬狗不如,最近又傳消息要替吐蕃那些貴族打仗,基本也是死的命。”
“還不如跟我們造反,至少我們管飯。”
葛老瞎衝著那個中年人揮了揮手。
中年人從身後的箱子上取了一面旗子。
旗子上竟然繡了一個“郭”字。
郭定邊瞬間有種不祥的預感。
中年人將旗子高高舉起,向著郭定邊的方向揮了一下:
那一百多號人齊齊轉過身,對著郭定邊的方向喊道:
“郭大帥好!”
雖然不是非常整齊,口音好像也參差不齊,不過氣勢還是有的。
郭定邊嚇了一跳。
他轉向葛老瞎,剛準備問他是什麽意思,卻見葛老瞎拉著自己跳上河床邊上的一塊大石頭:
“這便是我平日裡和你們說的郭定邊郭大帥,乃是當年安西大都護,武威郡王郭昕的後人!”
“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他!都是你們的大帥!你們,便是郭家軍!”
“郭家軍!萬勝!萬勝!”
郭定邊心裡在罵娘。
老頭沒提前跟他打過招呼啊!
不過好在他反應很快,臉上沒有絲毫露怯。
“唐魂不滅!萬勝!萬勝!”
他緊握著拳頭,高高揮舞。
下面又是跟著齊聲怒吼。
葛老瞎滿意地點了點頭,和郭定邊一起下了石頭。
“我是郭昕的後人?郭子儀的後代?”
郭定邊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身份。
同時,他更懷疑葛老瞎的身份。
他還記得上次這老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是。”葛老瞎搖了搖頭,不過很快又改了口,“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不過你姓郭是真的,你爹告訴我的。”
“那你跟他們說我是武威郡王之後?”
“造反嘛,總要有個響亮的名號,你正好又姓郭,就這麽著咯。”
葛老瞎一副很是隨意的樣子。
“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
他走到郭定邊身邊,替他整理了下袍子的衣領:
“你在沙州沒有根基,也並非豪門之後,就算張使君看重你,也難有什麽好的前途。”
“可有了這一百個人,就不一樣了。”
葛老瞎替郭定邊整理完衣領,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背過身去。
“葛師傅,可否方便告訴我,您到底是誰嗎?或者告訴我,您和我“爹”,到底是什麽關系嗎?”
郭定邊實在是忍不住了。
可葛老瞎還是不願意說:
“我?我不過是一個忘不了大唐的老卒罷了。”
郭定邊將駝車上的物資,交給了葛老瞎他們。
包括一些長矛、弓箭和刀,還有一些木製盾牌。
最貴重的,是十四副鐵甲。
這是郭定邊作為甘泉水兵工廠工程總負責人利用職務之便撈出來的。
第一批產出是三十副。
郭定邊一點也沒有內疚感。
他李雲龍當個被服廠長都能給自己的部隊一人搞一套棉衣,自己給自己的士兵搞些盔甲怎麽了?
他也不嫌這數量少。
每一副鐵甲都代表著在戰場上更高的生存概率,一般士兵的武器甚至都破不了這甲的防。
普通箭矢也射不穿。
簡直是價值連城!
再說了,努爾哈赤當年起事也不過十三副盔甲。
自己現在還比他多一副。
足夠了。
郭定邊還沒忘了把安景旻的那張絲絹給了葛老瞎。
跟他講,拿完糧草和鐵之後,先留足自己的部分,剩下的再送到閻英達那去。
這一百號人現在嚴格意義上是募兵,不容易養。
既然現在是自己的兵了,當然先讓他們吃飽。
被“搶”了的安景旻照例去找觀察使喊冤。
論魯扎讓他找索參軍帶人出門剿匪。
這點破事,入不了他法眼。
他忙著研究向東攻略瓜州的方略,然後怎麽能在夾擊尚婢婢的過程中撈取最大的利益。
索參軍強撐著病體想找觀察使匯報情況。
可大門還沒出, 便又頭暈目眩,返回府中,閉門不出。
這一病,便病了兩個月。
在這兩個月裡。
瓜州城基本處於沒人管的狀態。
城內城外,都松懈了不少。
借著這個機會,張議潮和幾大家族的族長悄悄碰了一個頭,商議共同舉事的事情。
閻英達摩拳擦掌,借口助觀察使東征,訓練士兵。
神出鬼沒的洪辯禪師出現在了甘泉水兵工廠。
彼時郭定邊正和手下人一捆一捆往車上裝箭,抬頭就看見一個光頭在山頭向著自己這個方向指指點點。
郭定邊二話沒說,翻身上馬,向著光頭的方向飛馳而去。
這匹馬是他從葛老大那挑來的,應該是古哈薩克馬的混種,筋骨精瘦,棱角如刀鋒一般,四蹄跑起來如踏風。
轉眼之間,郭定邊便到了洪辯禪師和悟心面前。
其實洪辯準備跑路來著。
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郭定邊已經向著這個方向過來了。
他不能裝作沒看見。
“作坊如此興旺,貧僧甚為欣慰,沙州佛門也算出了一份力,果然沒有看錯你,阿彌陀佛。”
老和尚臉不紅心不跳地對著郭定邊念了一聲佛號。
“還是大師的念珠和推薦信好使。”
郭定邊挑了挑眉毛。
不過洪辯禪師岔開了話題:
“今天我過來,是有個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尚綺心兒死了。”
“被論恐熱殺了。”
“起事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