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乒乓”之聲響起,答裡孛已經帶人掀翻了桌椅,迅速堵在前廳門口,拔出匕首準備迎戰。
眼瞅著遼國勇士作勢要廝殺,張員外臉色陰晴不定,剛就是想賭一下遼人不會蹚渾水。
昨夜都已經打探清楚了,這遼國使團本就是在雄州城那邊遭人暗算,才半夜行路至此。
本想若只是個宋人車夫,家中人多勢眾,那定是要給自己的二郎償命。
可這遼國使團竟願意為了個車夫與自己撕破臉,這與從不把宋人的命看做多麽重要之事的遼國慣例相悖,張員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兩方人馬對峙在前廳院中,誰也沒有先動手。
“你們若真是遼國使團,怎會在意個宋人,我早就猜他們是那遼國的逃卒,乾脆全都綁了去雄州報官。”張順倒是沒被唬住,立刻出聲提醒到。
張員外也當下了然自己這胞弟的意思,自己張家與雄州曹司法等其余幾個官吏都是早已相熟。
朝廷的供奉每年都要克扣許多,張家每年秋末都要捐納許多錢糧,即便自己真與遼使起了衝突,只要不將他們盡數殺了,就不會出甚大事。
“是與不是,不需要與你證明,要是想動我們的人,就來試試。”牙不裡倒是不怕,見了剛才老潘頭兒父女之事,就算這田大不出手,她也難以忍下心中之氣。
“好,那就得罪了,你們若真是遼使,到了雄州自有分說,拿了他們去雄州見官。”張員外下令道。
“who’s your daddy?
We are family!
疾!”
趙嵩解開發髻,在廳門前盤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詞,雙手在胸前合十。
身周還亮起點點微弱的藍綠色鬼火,看起來分外嚇人。
本要衝上前來拿人的佃戶見了這一幕,剛想抬步,卻又紛紛往後退了回去。
就連旁邊的答裡孛等人都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不知這趙嵩要做何事。
一聲“疾”過後,趙嵩伸手入懷中掏出一張不知從何處撕下的淡黃紙,輕飄飄的放在身前。
這才睜開眼睛說道:“你兒的魂魄還在此地,這紙上便是他所說之話,若是你等冥頑不靈,便要大禍臨頭。”
張員外本見這人周身有螢火,還想逃,可一聽是自己的二郎張先有話告知,便鼓起勇氣,在胞弟張順的攙扶下小心往前探著看去。
“裝神弄鬼,這紙上分明隻字未寫!”張順也是膽寒,可一邊拉緊了張員外,一邊還要強裝鎮定的質問,擔心被這眼前的俊秀青年騙了。
“陽間的書籍都是白紙黑字,你兒現在已入陰間,自然所留的應是黑紙白字,如此看你們定是什麽也瞧不出。”
“那該如何看?”
“尋些墨來,在這紙上一塗便知。”
“快去書房拿硯台。”張員外本就是失了愛子,心中憤恨。
此刻得知二郎竟然還殘留一絲魂魄在這世間,也顧不得此時拿人報仇,隻想再多與二郎張先說些話,好讓張先走的放心些。
“吾兒,我定會為你報仇,你既已與老潘頭和燕兒今日都去了陰間,也該是你與燕兒有緣,爹爹一定為你們辦了合葬,再燒些冥婚所需之物。
老潘頭兒,你可千萬不要記恨,今日之事實屬意外,你在陰間好好待先兒,我日日為你們燒香燒紙。”
張員外一邊對著張先方向的空氣說著,院門處張家的小廝已是拿來了筆墨。
張員外趕忙接過,“要如何塗抹?”
“你隻管用墨汁將這整張紙隨意塗滿就是。”趙嵩依然在地上坐定,披散著頭髮,神態自若的說著。
張員外也是識字之人,拿起筆就在紙上抹了起來,塗了半張之時,就已經能隱約看出些字來。
張員外心中焦急,乾脆沾了一大筆墨汁,三兩下就將剩余空白之處塗滿,兩行白字隱約出現。
旁邊一直盯著的張順也是瞪大了雙眼,等張員外將這塗滿墨汁的黑紙舉到頭頂,對著日頭看去,張家幾人也都紛紛湊了過來,想要看個究竟。
“天神下凡,違抗者亡”
兩行小字透光出現在墨紙上,竟真是黑紙白字。
驚的張家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虧得二郎提醒,否則今日張家怕是就要有大劫數。
“天神息怒,小老兒有眼無珠,衝撞了天神。”張員外不敢再遲疑,納頭便拜。
身後張家眾人也都紛紛跪倒,口中不斷祈求著趙嵩原諒。
這下輪到牙不裡、老俞幾人面面相覷,本已經做好了搏命,擒住張員外好要挾張家人的準備,此時也是用不上了。
“張家二郎擔憂你這糊塗家主招致災禍, 魂魄還未去往地府,有何話你們就快說吧,只有半柱香的功夫。”趙嵩見張家眾人已經跪倒在地,身後的佃戶也都擔心在此處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上身,紛紛退了出去。這才又重新迷上眼睛,隻微微露一條縫兒觀察著張家眾人的動靜。
“先兒,我與你多燒些紙錢,你切勿節儉,多送與地府仙官,定能轉世投胎到個好人家,若有能力定要庇佑家族一二...”
聽了一刻鍾張家各人的祈福話語,趙嵩始終坐定,巍然不動。
老俞也不免信了,偷偷在眾人身後地上跪了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祈求著些什麽。
忽然趙嵩周身一陣顫抖,好似有邪魔入體一般,抖動不止。
猛一抬頭,口中語氣尖銳,大聲說道:“爾等心思我已知曉,我乃是地府陰曹轉世,命中該有此劫數,勿怪他人,今日我便要魂歸地府。
好生下葬老潘頭兒父女,恭送遼使南下,家中若是有要緊事,可往南20裡老楊樹下燒紙尋我。”
說完這一番話,趙嵩周身又是一陣顫抖,額頭上滲出細微的汗水,而後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渾身力氣一般,弓腰駝背散了下來。
張家眾人和答裡孛、老俞等人都趕忙後撤,不知道趙嵩這是出了何事。
田大鼓足勇氣緩步上前,本想看看趙嵩是否中了邪,正巧對上趙嵩緩緩睜開的雙眼,見他眼色狡黠,這才放下心來,退在一旁默不作聲。
“張先已經魂歸地府,剛借我之身與你們所說可要記牢。”趙嵩壓低了聲音,好似大病初愈一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