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就在比利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滑鐵盧,進行著一場決定一個帝國命運的戰役。
從清晨開始,法軍就在和英荷聯軍進行著殊死的搏鬥,短短幾個小時內,已經有幾萬人血染沙場。
數百門大炮在不停歇地轟鳴,似乎正在傳達著上帝的怒吼,混雜著血腥氣的煙塵在方圓幾十裡的戰場上彌漫,讓一切都顯得那樣虛幻。
那個號稱俯瞰整個世界的英雄,正巋然站在羅索姆莊旁邊的高地上,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自己麾下的士兵們,一次次對英軍的陣線發動近乎絕望的衝擊。
他眼睜睜地看著幾萬來自於法蘭西各地、穿著華美軍服的軍人,為他浴血廝殺。在他二十年的軍旅生涯當中,他本來早已經習慣了征服與榮譽,危險與死亡,這樣的場面已經不再值得他動容了。
可是他依舊感覺焦躁不安。
他是法蘭西帝國的皇帝,他是將士們眼中無與倫比的天才,帶領他們走上榮耀和輝煌的統帥。
而今天,在屢屢進攻卻仍舊無法衝垮英軍統帥阿瑟-韋爾斯利所布置的防線後,他隱隱約約之間卻已經感受到了,他今天無法再把勝利奉送給法蘭西人了。
上帝似乎正在懲罰他之前的好運。
皇帝焦躁不安地踱步著。
時間已經來到了日落黃昏。
而這時候,天邊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團模糊的黑影,雖然黑影的靠近很快就可以確定,那是一支行進中的軍隊。
“是格魯希來了嗎?”他喃喃自語。
他和他身邊的人們一起翹首以盼。
只需要這一次好運,一次就好……皇帝陛下在心中暗暗祈禱。
然而,僅僅只是再過了幾分鍾,他的手腳就因為失望而變得僵直了。
那隻軍隊打著普魯士的鷹旗。
滾滾而來的軍團有幾萬人之多,在兩軍都已經筋疲力盡的黃昏,它將是決定性的砝碼。
而這隻砝碼顯然要加到英國人那邊去了。
阿爾比昂人,你們贏了!
天空當中仿佛傳來一聲不容置疑的判決。
交戰仍在繼續,但是普魯士生力軍的到來足以決定一切。
就在這麽一瞬間,即使最一往無前的勇士也忍不住會被恐懼所束縛,在心驚膽戰當中喪失了繼續作戰的勇氣,在必然到來的失敗時忍不住發出了哀嚎。
哀嚎聲最初零零散散,但馬上得到了各處的共鳴,最後匯聚成無法遏製的洪流,裹挾著士兵們從和敵人相反的方向逃走。
最初有軍官試圖阻止這股潰逃的洪流,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已經無能為力,甚至被潰兵們裹挾著一起向後逃跑。
雖然前線部隊一支支地往後潰逃,整個戰場都隨之崩潰,很快即使皇帝本人也沒辦法阻止這場潰敗了。
皇帝和他隨從、參謀們就在農莊當中目睹著這一切,那些比較年輕的軍官們在悲憤當中流下了淚水,咒罵著這些逃跑的懦夫毀掉了一切。
而皇帝本人只是站在原地,面色蒼白地看著潰兵的洪流,一言不發。
他沒有責備這些潰逃的人。
法蘭西民族為他戰鬥到了現在,付出了上百萬人的鮮血,即使在他最為落魄的時候也沒有拋棄他,仍然追隨著他再度奮起,來到了這裡。
他們已經奉獻出足夠的犧牲了,誰也沒辦法責備法蘭西人不夠忠誠和勇敢。
拿破侖皇帝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品嘗著他這一生再也無法擺脫的痛苦。
他不是為自己而痛苦,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經品嘗過一次淪為階下囚的痛苦了,再來一次也不是世界末日,他承受得起這份痛苦。
他是在為自己的繼承人痛苦。
那個他為了繼承自己事業而帶來世上的孩子,那個他曾經寄予厚望的孩子,那個曾經給他帶來了無數歡樂的孩子……
自己什麽都無法留給他了。
這位已經撼動了歐洲二十年、主宰了歐洲十年的皇帝,慘然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哀歎。
“艾格隆,對不起,我們什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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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黃昏,暗金色的陽光將歐洲大地染成了一片血色,哪怕是遠在維也納的美泉宮也是如此。
在皇宮一間的套間裡,侍女們焦急地來來去去,照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一個孩童。
他長著金色的頭髮,因為重感冒而有些神志不清,額頭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他就是皇帝所稱的艾格隆,也是法蘭西帝國皇太子和羅馬王,曾經注定要繼承拿破侖的事業的拿破侖二世。
如今只有4歲的他,已經能夠稍微理解“帝國”和“皇帝”這些詞匯所代表的含義,但是他當然不可能知道,就在今天,他的父親已經將整個帝國輸光了,而他也就因此失去了圍繞在他身上的一切榮光。
他甚至已經不可能再見父親一面了。
在去年,也就是1814年拿破侖皇帝第一次退位的時候,在奧地利皇帝弗朗茨的“邀請”下,法國皇后、也就是他的女兒露易莎於5月21日帶著兒子來到了這座奧地利的皇宮,從此成為了戴著冠冕的人質。
從那以後,直到拿破侖1821年病死孤島,父子、夫妻都再無相見。
“艾格隆?艾格隆?”
坐在床頭的母親,焦急痛心地看著病重的兒子,時不時發出呼喚。
自從前兩天起,她的兒子一直都是高燒不退,醫生說甚至有生命危險。
不懂醫學的她無能為力,只能無奈地坐在床邊,感歎命運對她的無情捉弄,同時內心祈禱一切至少不要變得更糟。
仿佛是在響應她的祈禱一樣,孩童慢慢地睜開了雙眼,湛藍的眼睛以迷茫的視線看著母親。
“艾格隆,你終於醒了!”
仍舊擁有著理論上皇后頭銜的露易莎,再也顧不得什麽皇室體面,輕輕附身擁住了自己的兒子。
然而,她永遠也不會想得到,此刻留存在這個孩子軀殼內的靈魂,就在剛才的高燒當中換了一個。
也許滑鐵盧戰場那烈焰的燒灼,讓拿破侖兒子的靈魂也承受不住了吧。
………………
我剛才不是在圖書館睡著了嗎?為什麽突然一睜開眼就換了個地方?
迷茫的楚英,愕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裡明顯不是中國。
我是在做夢嗎?這是哪裡?為什麽我在這裡?
還有,為什麽他們的話我能夠聽得懂?
各種問題紛至遝來,他已經顧不得去思索了,因為面前的夫人正抓住了他的肩膀,輕輕地晃動著。
等等……我的身體?
我怎麽變成小孩了?
他驚駭地發現了一個更加可怕的事實。
身體發熱高燒所殘留的痛覺,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夢境。
“艾格隆,你還好嗎?”面前西洋貴婦打扮的夫人,帶著殘留的淚痕和驚喜的笑容問。
“我……我還好。”帶著迷茫和困倦,他脫口回答。
婦人的面孔從驚訝開始變得有些扭曲了起來,她驚駭地看著旁邊的醫生。
“上帝啊,救救他吧,他已經在說胡話了!”
醫生連忙過來,仔細檢查了一下孩童的身體。
“不要驚慌,夫人。”片刻之後他看向了露易莎皇后。“他已經痊愈了,現在大概還沒有適應過來吧,只要再睡一覺就好了。”
“真的沒事嗎?”露易莎仍舊驚魂未定的樣子。
“沒事了,您看,他的體溫已經在下降了。”醫生為了寬慰她於是笑了笑,然後指了指他的額頭。
露易莎皇后抬起右手,撫摸了一下兒子的額頭。
“感謝上帝……”她舒了一口氣,“確實好多了。”
說完之後,她又重新抱住了兒子,“可憐的孩子……”
楚英一言不發,只是呆呆地躺著,感受著婦人的懷抱。
他已經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絕對不正常——自己應該是和網絡小說主角一樣穿越了。
那麽問題就是,自己穿越到了哪裡?這裡的世界又有什麽不同?
四歲的孩子本身就不可能有什麽連貫的記憶和意識判斷,他能在腦子裡檢索到的只有一堆碎片一樣的畫面。
但是即使這樣一堆碎片記憶,他也慢慢地能夠拚湊出一些細節了。
孩童的記憶當中有杜伊勒裡宮,有楓丹白露,有皇冠,還有無比溫暖的懷抱……父親的懷抱。
父親……天哪!是那個人!
在皇后陛下的懷抱中,楚英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上的鎏金裝飾。
作為一個業余的歐洲歷史愛好者,他當然知道這一切細節代表什麽,也知道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更重要的問題是,雖然不知道如今的具體日期,但“自己”現在4歲,那就意味著,這就是對波拿巴家族來說災難一般的1815年。
羅馬王,你和你父親剛剛失去一切……
一想到這裡,楚英閉上了眼睛,發出了無聲的哀歎,也不知道是為這個孩子,還是為自己。
【羅馬王名字叫拿破侖-弗朗索瓦-約瑟夫-夏爾-波拿巴(Napoléon-Fran?ois -Joseph-Charles-Bonapart),拿破侖皇帝還給他取了一個小名艾格隆(Aiglon),意思是“雛鷹”。
到了奧地利之後,1818年7月22日,他的外祖父、奧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頒布詔令,取消了他拿破侖的名字,以德語化的“弗朗茨(Franz)”作為他的新名字;同時取消了他羅馬王以及其他一切頭銜,另封他為萊希施泰特公爵。
所以本作在不同時間和場合,角色人物會對主角有不同的稱呼,請讀者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