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親王殿下如此說,埃德加臉色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笑嘻嘻地看著對方。
“您知道?那您就太厲害了,畢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幹嘛……”
“別跟我玩這套了,埃德加。”查理不耐煩地打斷了埃德加的話,然後皺著眉頭看著對方,“您明明貪生怕死,又不肯吃苦,卻眼巴巴跟著陛下跑過來,又故意讓艾格妮絲小姐同陛下接近,打得什麽主意別人可能看不出來,難道還想瞞過我嗎?老實跟我承認吧,你們特雷維爾家族是不是打著利用艾格妮絲小姐來取悅陛下的主意?”
被查理直接點破內心所想,埃德加頓時心裡就有點慌張了,不過他畢竟在社交場上鍛煉了那麽多年,早就已經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他只是愣了一瞬間,就又恢復了笑容。
“您這麽說可就過分了……您侮辱我就算了,畢竟我是波拿巴家族的臣下,我理應承受;可艾格妮絲不一樣,她並非臣仆,而是陛下的朋友,如果您的這些話落到了陛下的耳中,恐怕會讓陛下生氣的。”
看著埃德加這麽油鹽不進的樣子,查理一下子也是無語了,他知道自己嚇唬不住埃德加,而且以埃德加的身份,自己也絕對不能動粗或者脅迫他做什麽,所以猶豫了片刻之後,他放緩了語氣,以非常友好的視線看著對方。
“不要誤解了,埃德加……我是你們的朋友,至少在這一件事上,我非常支持您的想法,我認為,如果艾格妮絲小姐和陛下有,嗯,親密的關系,那麽絕對是一件大好事。”
看到查理說出自己的想法,埃德加心裡頓時竊喜。
父親交給他的任務本來就是鞏固同波拿巴家族的關系,如果自己有親王殿下作為盟友的話,那豈不是事半功倍?
不過,雖然心裡高興,但是他表面上還是要故作矜持,“哎……您就別提這個了,不瞞您說,在我來之前,我和我夫人本來都非常樂於看到陛下和艾格妮絲走到一起,畢竟他們十分般配;可是來到這裡之後,我卻直接心涼了——因為我發現特蕾莎公主殿下已經來了,而且她又是陛下承認的未婚妻!這可讓人太遺憾了,所以我不得不拋下了這種妄念,哎,算了,這大概就是命運的捉弄吧……”
“就算有特蕾莎殿下那又怎麽樣?誰規定陛下只能喜歡她一個人呢?”查理不以為然地回答。
“您好像對特蕾莎殿下有意見?”埃德加小心翼翼地問。
“我對特蕾莎殿下個人沒有意見,但誰也沒辦法忘記她是個奧地利人——先皇自己當年就為娶了一個奧地利女人後悔了多久?”查理嚴肅地回答,“想想看當年帝國和奧地利打了多少次仗,最後還被奧地利人背叛,這些仇怨難道我們就能輕易忘了不成?還有,如今陛下幾次三番要我們奉她為主母,服從她的命令,而特蕾莎卻隻信任那些自己身邊帶過來的人,對我們從來不假辭色,笑話!難道我們為陛下奮勇拚命,最後是在為奧地利人打工不成?這豈不是天大的荒謬?”
查理說得那是義憤填膺聲情並茂,不過他內心裡當然從來沒有在意過什麽“歷史仇恨”,在他看來往事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真正讓他嫉恨的只是特蕾莎折辱過他;以及一過來就把他排除出了核心圈子而已。
當然,明面上他只能拿出這個當做理由了。
現在他是拿特蕾莎沒辦法,一方面特蕾莎掌握了他的把柄讓他難以動彈;另一方面陛下確實對特蕾莎言聽計從,他也沒辦法從中作梗。
那麽反過來講,只要陛下另有所愛,就會讓他們兩個之間生起嫌隙來,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另尋靠山,再也不用害怕特蕾莎的鉗製。
當然這種想法好歸好,卻沒有那麽容易實現,因為想要碰到能讓陛下把視線從特蕾莎殿下身上轉開的女子實在太難,而艾格妮絲小姐的到來,倒是讓他看到了希望。
按照他的想法,若真的這個想法成功實現,到時候只要自己拉攏特雷維爾家族,再巴結好艾格妮絲小姐,打出“排擠奧地利人”的大旗,願意站在自己這邊的人絕對不少。
慷慨激昂地說出這番話之後,他用灼灼燃燒的視線看著埃德加,等待著他的回復。
對親王殿下的話,埃德加當然也不可能全部相信,不過從殿下激動和怨憤的語氣當中,他看了出來對方確實對特蕾莎相當不滿,而且非常樂意看到自己的謀劃成真。
這就夠了啊……
“您要是這麽說的話,其實……其實我也有點類似的想法。”他忍住了自己的竊笑,然後用哀歎和發愁的語氣回答,“我們不能讓過去的錯誤重複一遍,最好要讓他更加熱愛法蘭西一點……奧地利人對陛下的影響實在太深了,這不太好,法國人民不會喜歡的,作為陛下的忠心臣仆,我們應該為此想想辦法。”
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兩個人都知道可以到此為止了,他們互相對了一個眼神,然後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留在邁索尼的特蕾莎,當然不知道,此時此刻已經有一個針對她的小集團悄然成型,她現在的日程,已經被艾格隆遺留下來的繁重工作給壓得難以喘息了。
管理後方、協調處理和希臘盟友的聯絡、聯系自己的父母請求援助、收容前來投奔艾格隆的志願者……樁樁件件,每一項都是麻煩事,偏偏她又只能自己一個人來承擔,艾格隆隻離開了短短時間,她就感覺到有些身心疲憊。
另外,為了不讓父母為難,她還刻意不讓自己過於招搖,極少出現在人多的場合,這無形中,更加增添了她的工作難度。
不過,為了自己和艾格隆的未來,她依舊咬牙堅持著,絕不肯讓自己露出疲態,因為她知道,如果連這點事情都自己堅持不下的話,那不僅辜負了殿下的期待,更加會讓自己的那些誓言都變得荒唐可笑。
在處理完了今天的文書之後,特蕾莎揉了揉乾澀的眼睛,然後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在夏奈爾的引領下,來到了法利亞神父的房間裡。
艾格隆在離開之後,特意把法利亞神父留給了特蕾莎作為特別顧問。
一方面神父半身不遂,跟著去打仗實在不方便;二來特蕾莎縱使天資聰慧,但實在年輕,沒有經驗,所以也需要留一個老人輔佐——從這方面來講,沒有什麽私心的法利亞神父,是最好的顧問人選。
在短暫的接觸之後,特蕾莎也立刻被這位學識淵博又不失風趣的老神父所折服,每次在有空閑的時候,都會抽點時間和這位神父聊聊,一方面可以請教請教自己的疑難,一方面也能夠舒緩壓力。
從夏奈爾那裡,她還聽說了神父和他的義子埃德蒙-唐泰斯的悲慘遭遇,她心裡同情之余,也不禁有些感慨命運的玄妙——神父被拿破侖的部下抓捕投入牢獄;而基督山伯爵則是因為支持拿破侖而被投入牢獄,兩個可憐人因為相反的理由入獄,卻不得不在獄中抱團取暖,終於才活了下來。
不管怎麽說,之前的事情都已經是過眼雲煙,眼下這對義父義子都已經是艾格隆的忠實手下,也是自己的得力助手。
在特蕾莎沉思的時候,半躺在床上的法利亞神父,也在細心地打量著特蕾莎。
“公主殿下,您還是適當休息一下吧。”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溫柔地對特蕾莎說,“我看得出來,您現在正在承受巨大壓力,已經十分疲憊了。”
“確實如此,不過我的壓力再多也沒有艾格隆更多了,所以我承受得住。”特蕾莎執拗地搖了搖頭。
接著她又慶幸地笑了笑,“好在上帝保佑,艾格隆目前進展順利,我們這些辛苦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初戰勝利確實值得慶賀,不過這只是開始而已,接下來必然還有更大的考驗。”法利亞神父輕聲回答,“陛下之前能夠出其不意地來到敵人的薄弱處,但接下來他必然會面對敵人的反擊——而這一次,我想他已經站在了明處,土耳其人知道他來了,一定會更加小心的。”
特蕾莎心裡清楚神父說得都對,她心裡最擔心的自然也是這裡。
只不過,擔心又有什麽意義呢?這正是她必須要面對的一切。
“這些問題殿下自己會處理好的,我們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我們做好我們的分內之事就行了。”她鎮定地回答,“如果上帝保佑,我們自然會一切順利;如果命運捉弄了我們,至少我們也會一起接受那個結果。”
接下來,她又換了一個話題,“殿下這一次抓到了一些俘虜,他在前線無法處理,所以把俘虜都送過來了,他說這些人都由我來處置,您覺得我應該怎麽處理他們?”
“您是擔心不能管理好他們嗎?”法利亞神父反問。“那為什麽不把他們都交給希臘人呢?”
“如果把他們都交給希臘人的話,恐怕他們都沒有什麽好下場了。”特蕾莎小聲回答,“雖然我知道既然是打仗那就必然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不過如果讓我親手把他們都送去死的話,我倒是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我想,有沒有什麽辦法稍微挽回一下。”
法利亞神父停頓了一下,偷偷瞥了特蕾莎一眼。
如果是陛下,或者路易、查理兩位親王殿下的話,他們是不可能有任何這方面的顧慮的。
特蕾莎殿下再怎麽聰慧決絕,畢竟還是個少女啊……不過這也是好事。
“那些士兵裡,您可以以選拔教官為名,從中挑出一部分人,讓他們來訓練那些投奔過來的志願者們——這些人畢竟上過戰場,有一定的經驗。至於其他人,就讓他們服勞役吧,搬運物資也需要人手。”沉默了片刻之後,神父給出了自己的建議,“不過,一定要打散他們,不讓他們互相之間聯系。”
頓了頓之後,他又加了一句,“至於他們中的軍官,您就直接交給希臘人吧,他們會處理的。士兵只要能活命就會感恩戴德,軍官不是那麽容易滿意的,您可以在有限范圍內發善心,但是絕不要讓自己的善心成為危險的源頭,哪怕百分之一的風險,對現在的您來說也是不可容忍的。”
特蕾莎靜靜地聽著,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好的,我明白了,我就按您說的辦吧。”
毫無疑問這也意味著她會親手將一些人送上死地,不過這也是她必須學會的一課,她知道自己應該去背負這個責任。
至少她已經有所安慰了。
“殿下,您既然來到了這裡,那就是讓自己走上了一條和其他公主不一樣的路,我想您之前就會有所覺悟的。”看到特蕾莎的表情,神父溫和地提醒了她,“讓您這樣的孩子年紀輕輕就經受這些,確實不太妙,但是所幸,我知道您意志堅強,我相信您能夠在經受住這一切之後,仍舊能夠維持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偏激地否定之前的自己。
仁慈確實是一種奢侈品,您有多大的余裕就灑出多少,現在您雖然不能廣施仁慈, 但是若有一天您能成為帝國的皇后,我希望而且相信您必將恩澤整個國家。”
神父的安慰,讓特蕾莎卸下了心中的重擔。
“謝謝您的安慰,神父。”她笑著向神父道謝,“有您這樣的智慧長者在身邊,我確實感覺安心了不少……我衷心希望您也能一直身體健康,繼續留在我和殿下的身邊為我們排憂解難。”
“這個我只能盡力了,畢竟上帝的旨意又有誰能猜透呢?”神父灑脫地笑了起來,“不過,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會為陛下和您貢獻我的一切,以回報你們的尊重和信任。”
這時候,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殿下,是我。”夏奈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進來吧。”特蕾莎把夏奈爾叫了進來,然後再問,“有什麽事情嗎?”
“您母親的回信到了。”夏奈爾恭敬地回答。“還有一些信使,自稱是受您父親所托過來為您效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