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也放緩了語氣,“埃德蒙,我跟你說這個不是為了揭你的舊瘡疤,而是為了讓你看清楚現實——你的未婚妻已經不再屬於你,而是嫁作他人婦了,她有她的家庭也有她的未來。而你呢?正如我剛才所說的,現在你已經成為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未來還會成為更大的大人物,整個巴黎都將為你而顫抖,你根本不需要再考慮那個曾經的漁村姑娘了……”
“陛下!”埃德蒙-唐泰斯陡然加重了聲音,打斷了艾格隆的話。
他這麽做非常失禮,而且也極其罕見——這明顯說明此刻他的理智都已經開始松動了。
“我求您……我懇求您不要再這樣說了,好嗎?”他用顫抖著的聲音向艾格隆哀求,“我知道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您一如既往地洞悉一切,就理智來說我應該拋下過去,迎向您賜予我的未來。可是……可是……我真的沒法忘記掉啊!我和她兩小無猜,早已經在靈魂當中銘刻了對方的模樣,無論是我在地中海的商船上面,還是在暗無天日的黑牢當中,我都不曾有一刻忘記我們曾經的幸福時光,以及我們差點就走入婚姻殿堂的遺憾。不!應該說,正是因為有著這一份幸福和遺憾,我才能夠在精神上支撐自己,讓自己沒有就此死去。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而且我相信她也沒有忘記,我不怪她和費爾南結婚,因為她已經絕望了……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怨她什麽呢?”
說著說著,這個已經殺人無數的硬漢,兩頰上竟然有淚珠滾落。“如果她那時候知道我還沒死、還有走出牢獄的希望的話,她一定不會嫁給費爾南的。”
看到此情此景,艾格隆也沒招了,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無法改變對方的心意了。某種意義上,他的想法其實也沒錯,在原著當中,梅爾塞苔絲確實是多方奔走為埃德蒙-唐泰斯求救,最後無奈之下才嫁給了費爾南,也就是現在的莫爾塞夫伯爵——在那種艱難時世當中,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在那個時候做出這種無奈的妥協,誰也沒法責備她什麽。
也對,他就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如果現在就能輕易忘掉梅爾塞苔絲,他也就不是他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沉默了片刻之後,艾格隆低聲再問,“你還想復仇嗎?”
“每天都在想!”埃德蒙-唐泰斯擦幹了淚水,然後用讓人發寒的語氣回答,“我要復仇,而且要親手了結我仇敵們的生命。”
“那麽這也就意味著你要殺了她的丈夫,殺了她孩子的父親。”艾格隆依舊冷靜地說,“即使這樣也要做嗎?”
“即使這樣,也要做!”埃德蒙-唐泰斯大聲回答。“他差點毀了我的一聲,還讓我的老父死於饑餓,我不親手殺了他就不配做人。”
“很好,確實如此。”艾格隆讚同地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那麽,假如有一天你殺了她的丈夫費爾南,你打算怎麽處置她,以及她的孩子?”
埃德蒙-唐泰斯略微有些愕然,顯然他沒有怎麽想過這個問題。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做出了回復。
“我想和她重新找回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幸福,如果……如果她還願意原諒我,我就同她結婚。至於她的孩子……我會妥善撫養的,雖然他是費爾南的孩子,但也是梅爾塞苔絲的孩子。我有怨報怨,但是我不能牽累到下一代人頭上。”
果然如此……艾格隆心想。
連仇敵的兒子也可以原諒,只因為他身上流著愛人一半的血。
“真是讓人敬佩的愛。”他雖然不是特別認同,但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埃德蒙,如果你樂意這樣,那我也只能支持你。”
人都有各自的價值觀,他沒有興趣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別人身上,埃德蒙-唐泰斯如果覺得這樣做就是他的幸福之道,那自己也只能默許。
“不過我有言在先,假設這一切都成真了,你殺了仇敵然後娶了她,那麽我隻承認你和你妻子的骨血才算你的繼承人,莫爾塞夫伯爵的兒子哪怕被你收養了,也沒有資格繼承我給你的任何東西。”他說出了最後的意見,順便開個玩笑。“你和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等到你實現心願的那天恐怕又要更老一些,所以我建議到時候你得抓緊下時間,免得我賜予的東西都白白浪費了……我可不忍心看到我的寵臣絕嗣,基督山伯爵這個頭銜應該在我的帝國流傳下去。”
“好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略微有些尷尬,但還是立刻就答應了這個約定。
“現在我們談這個確實還有點太早了,莫爾塞夫伯爵在巴黎混得風生水起,我們也只有重返法國才能夠乾掉他。”艾格隆抬起頭來,看了看漫天的星辰,“不過我相信,那一天為時不遠……我們走在了勝利的道路上,遲早有一天,法蘭西的一切都會按照我們的心意而改變。”
接著,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埃德蒙-唐泰斯的肩膀。
這是理解,是鼓勵,是期許,也是並肩作戰的豪情,千言萬語,就融匯在這輕輕的一拍當中。
然後艾格隆又揮手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對方離開。
埃德蒙-唐泰斯躬身向自己的恩主行禮,然後才轉身離開,接著乘坐小船劃到了湖岸邊,返回到自己的居所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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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所有人的工作重心,都轉移到了籌備約阿尼納公國女大公的冊封典禮和建國慶典當中了。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他的主要軍官們帶著自己的部下到各處清剿土耳其人的殘余勢力和各處的匪幫,隨著統治力量的深入,各地膽戰心驚的上層人士們,也紛紛向阿裡帕夏的繼承人進貢,一時間源源不斷的物資湧入到了約阿尼納城當中,充實著這裡的實力。
在公國建立之後,約阿尼納城自然就是這個公國的首府,也是他在這邊的老巢,他必須好好經營這裡。
按照事前的計劃,他以“土耳其余孽”、“土匪首領”等等罪名清理了一批約阿尼納城周邊的教士和地主,把他們的土地和財產搜刮一空,然後分配給了他手下脫離軍隊的人們,依靠這群人,他將建立一個穩固的統治核心。
而對剩下的上層人士,他則公開表示絕不為難他們,允許他們正常履行自己的,管理自己的財產,以免激起他們的反抗。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還故意玩了分而治之的花招,選拔當地官吏的時候,有意優先挑選東正教徒,以便挑唆這兩個教派之間的矛盾和對立——當然,在他的震懾之下,兩個教派也不敢發生武力衝突,只能將彼此的怨憤埋藏在心,實際上也斷絕了他們聯合起來反對公國的能力。
在艾格隆的籌劃下,未來的約阿尼納公國的體制,可以看成是分幾層的同心圓——以他自己和海黛作為核心,然後跟隨著他進佔約阿尼納的騎士團成員們作為最高統治階層,最重要的軍政職務隻由他們出任,而法利亞神父成為首相,以他的腦力來輔佐艾格隆駕馭這個最高層。
第二層是裁軍之後留在軍隊裡的士兵,他們是志願來到希臘投靠艾格隆的波拿巴支持者,也是他眼下手中最核心的力量,也是他未來計劃當中將會帶去法國,接掌政權的骨乾力量。
第三層就是歸附於艾格隆、然後一起北上的希臘人,他們被艾格隆分配了約阿尼納城周邊的土地,成為了有耕地的自耕農,但同時也承擔了接受艾格隆征召保衛公國的義務,他們是公國最忠心的保衛者——因為公國如果覆滅,他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起也必將化為烏有。
第四層是公國境內的東正教教士和地主,他們在人口上居於劣勢,但是被艾格隆有意扶植,讓他們充任官吏,把他們拉攏為支持者,他們也非常樂於看到公國被皈依東正教的海黛所統治,也非常希望楓丹白露騎士團繼續保護他們的利益。
第五層是msl教士和地主,他們原本在當地上層佔有優勢地位,但是卻被艾格隆打壓了下去,必然會心有不滿。
不過,艾格隆也用殺雞儆猴的方式震懾住了他們,雖然有些地方發生了零星的騷亂,但是整體來說他們也不敢反抗。
而且,之前約阿尼納地區陷入到連年不斷的戰亂當中,希臘人、阿爾巴尼亞人和土耳其人在這裡廝殺不休,哪怕是上層人士也有朝不保夕的感覺,而在艾格隆入駐之後,提供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統治秩序,至少他們的財產和生命安全得到了切實,他們暫時也感到滿意,歡迎公國的建立。
第六層,也就是最底層,就是公國境內廣大的農民和手工業者們了,他們提供了主要的生產力,承擔了賦稅,在政治上也處於無權地位,不過在這個亂世當中,他們對“政府”的期待值已經降到了極低,只要有安生日子可過、有食物可以飽腹就能夠滿足了,所以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反而歡迎公國的建立,只要它能夠提供安全保障就行。
“安全”和“繁榮”,就是艾格隆能夠給所有人畫下的大餅,哪怕被他排斥在統治體系之外的人,只要能夠擺脫戰亂,他們也能夠勉強接受這種新秩序。
當然,毫無疑問這種層層隔絕的體系維持不了幾代人的時間,但是他本來也不指望維持個千秋萬代,只要在可預見的未來不要出事就行了。
他對一直統治一個小小的公國絲毫也不感興趣,這裡只是他中途停留的一站而已,他眼中唯一的舞台在巴黎——那裡才是命中注定屬於他的地方。
在艾格隆和法利亞神父等心腹的商議之下,一條條政令從約阿尼納城當中頒布,並且散播到整個地區,他們的努力之下,一種新的秩序儼然已經慢慢在這個飽經戰亂的地區當中建立,隱隱當中具備了國家的氣象。
艾格隆知道,作為一個新生的國家,約阿尼納公國需要盡快在人們的腦中建立起直觀的“印象”。
之前一路北上進軍的時候,他和海黛經常在人群前露面,就是為了在人們潛意識裡構建“我們有了統治者”的印象,而接下來他也讓人設計了公國的國旗和國徽,甚至還讓人趕製了約阿尼納女大公的印章(當然,由公國首相代為保管),雖然時間倉促之下做不到盡善盡美,但是也足夠搭起一個架子了。
為了讓人們牢固對公國的“印象”,艾格隆甚至還授意建立了一個臨時最高法庭,讓這個法庭接受來自於土地和財產糾紛的訴訟。
一般來說會起這種糾紛的人都是上層人士,艾格隆要以裁決他們訴訟的方式來讓人習慣和銘記“公國權威”的存在,並且服從這種權威。
他還刻意安排海黛日常出席這種訴訟法庭, 雖然她被命令不發一言也不做任何裁決,但是她坐在那裡本身,就足以體現女大公的統治了。
無論是政治還是軍事,或者是司法,工作可謂是千頭萬緒,甚至比艾格隆想象得還要更多,不過對他來說這並不枯燥乏味,他甚至把這當成了一種提前的鍛煉——畢竟,他夢想當中要得到的國家,可是比約阿尼納要大了百倍。
就在這段時間的忙活當中,冬天也降臨到了巴爾乾半島上。
雖然當地氣候溫暖,但冬天畢竟是冬天,艾格隆換上了冬日的大衣,還讓人在約阿尼納城內外分發禦寒的衣物和食物——畢竟,如果剛剛來到這裡就有人凍餓而死,面子上也太難看了。
至於周邊那些窮鄉僻壤的地區,他暫時就顧不上了,只要眼不見為淨就行。
而就在這冬風吹拂當中,約阿尼納公國女大公的冊封典禮和公國的建國慶典也已經準備妥當。
他要親自以此來為自己的階段性勝利畫下休止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