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隆以這句話開始了自己的回復。
因為已經看出艾格妮絲的精神狀態在連番打擊之下已經瀕臨崩潰,所以艾格隆刻意一改往日那種逗弄她的習慣,轉而以極為溫柔的筆調來安慰她,並且跟她保證,自己一定會按照她的請求行事,留住比昂卡的性命,並且幫助艾格妮絲的家庭度過危機。
當然,這種花言巧語,並不能改變艾格隆才是一切風波始作俑者的事實——追殺比昂卡,可以說是他堂堂正正的報復,無可厚非;但艾格妮絲的家庭陷入到如此危機當中,卻是他的手下搞的鬼,艾格隆對此當然也心知肚明。
所以,即使以他的臉皮之厚,在寫信的時候也多少有點汗顏了。
不過,這種尷尬對他來說只是小事,還有一件事情同樣也需要他來收尾。
因為這件事他肯定也要告訴特蕾莎,他需要讓特蕾莎也認同他的處置,免得又生出什麽風波來。
寫完回信之後,他單獨留下了艾格妮絲的信,然後把伯爵的那份報告,帶到了特蕾莎那裡。
此時的特蕾莎逗弄他們的兒子玩,看到艾格隆之後,她放下了兒子,看向自己的丈夫。“殿下,有什麽事情嗎?”
“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特蕾莎。”艾格隆滿面笑容,做出了非常開心的樣子。“那個試圖刺殺我的刺客,被我的老師重傷並且擒獲了。”
“什麽?那太好了!”特蕾莎聞言頓時大喜。“殿下,祝賀你!”
特蕾莎如此狂喜,一方面自然是因為丈夫遇刺之仇終於報復了回去;但另一方面,為丈夫報仇的人是福雷斯蒂上尉而不是艾格妮絲,這一點自然也讓她頗為得意。
很明顯,特蕾莎故意派出自己的師傅去巴黎,就是為了跟艾格妮絲“搶功”,不願意看到艾格妮絲出風頭,但是看破不說破,艾格隆當然也不會刻意去強調這一點。
“也祝賀你,謝謝你派出上尉,給我報仇了。”艾格隆不動聲色地跟特蕾莎道謝,然後話鋒一轉,“擒獲那個刺客的經過,他們也已經寫報告過來了,過程有點曲折,你看看吧——”
於是,特蕾莎帶著喜悅接過了那份報告,然後仔細地瀏覽了一遍。
“原來居然是愛麗絲夫人親自動手解決的她!真是令人敬佩的勇氣和果敢,比太多男人都強了。”看完之後,特蕾莎頓時發出了感慨,“殿下,愛麗絲夫人如此忠誠,甚至敢於為了我們去冒生命危險執行任務,這次事件當中她可以說佔據了首功,以後我們一定要重重酬謝她才行。”
她可不像伯爵和上尉那樣糾結於所謂的“劍士的榮譽”,相反更像愛麗絲,更在乎結果而不是過程,只要那個刺客被擒獲,怎麽做到的根本不重要。…
“論功行賞當然也是必須的。”艾格隆點了點頭,“不過現在他們也需要我給出一個回復,看看如何處置那個刺客。”
“這個還需要考慮嗎?你直接下令處死不就好了。”特蕾莎不以為然地回答,“她竟然膽敢做出如此惡劣無恥的事情,自然應該得到相應的處罰。”
“但我覺得還可以先留下她的命。”艾格隆搖了搖頭,“特蕾莎,這個刺客和我無冤無仇,她背後必然是有指使者——而且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那個指使者一定是法蘭西境內的某個勢力,所以如果我們讓她招認了她的罪行、並且讓她以證人的身份指證出幕後的主使者,然後再廣而告之,那一定將會對那個人造成極大的輿論傷害……”
刺殺事件的主謀,肯定是艾格隆的政敵,那麽那個刺客,反而就成為了一個關鍵的證據,讓艾格隆可以拿來指控對手,如果操縱得當甚至可以得到巨大的政治優勢。
相比較而言,刺客本人的性命反而就無足輕重了。
以特蕾莎的聰慧,自然也一點就透,於是她稍微思索就接受了艾格隆的主意。
“如果這樣的話,確實可以暫時留下她的性命。但是……她會那麽配合我們嗎?”
“落到我們手上,就由不得她不配合了。”艾格隆冷笑著回答,“我只和她見過一面,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個狂妄自大、桀驁不馴的家夥,但是她終究還是人,是人就有弱點,囚禁當中我們可以把她的背景查個一清二楚,可以審訊甚至折磨她,我相信,終究她還是會屈服的。”
“說得對!”特蕾莎馬上附和了丈夫,一點也沒有同情的意思,“不光要嚴厲審訊拷打,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們還要把她明正典刑,讓所有人知道膽敢對你動刀兵的後果!”
特蕾莎雖然待人和氣,但是她的性格絕不軟弱,信奉以牙還牙的原則,再加上艾格隆受了重傷,更激起了她心中的憤怒和仇恨,所以她對比昂卡沒有半分憐憫,甚至比艾格隆本人更加咬牙切齒。
但是艾格隆卻不這麽想。
所謂“查個清楚”,只是他的托詞罷了,對比昂卡的出身來歷他早就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他不光不準備對她嚴刑拷打,相反還會暗中叮囑伯爵好生照料她——這自然也是為了艾格妮絲安心。
至於怎樣讓她在未來“合作”,去充當證人指控他的政敵,艾格隆倒是還沒有主意,不過只要人在手裡,總歸能找到辦法的,不必急在一時。
現在他讓特蕾莎認同了“暫不處死比昂卡”的意見,然後一起回復給巴黎的手下們。
有了這份雙重背書的回信,上尉自然也無話可說了,一切又委托到了伯爵手裡——而伯爵當然清楚,到底怎樣行事最能夠取悅自己的恩主。
就這樣,夫妻兩個在簡單的交談之後,就重新達成了一致,彼此之間和往日一樣融洽。…
對特蕾莎來說,既給丈夫報了仇、也沒有讓艾格妮絲搶走功勞,這讓她非常愉快,為了不讓丈夫在意這個問題,她主動轉移開了話題。
“塔列朗親王那邊有回應了嗎?”
“有回應了,他對你康慨贈予的藝術品非常滿意。”艾格隆回答。
在之前,為了拉攏塔列朗,特蕾莎主動提出了“從爸爸的收藏品裡找點好貨送給他”的主意,不久之後她吩咐上尉把這些藝術品送了過去。
特蕾莎很珍惜這些藝術品,尤其是這還是她從父親那裡討要過來的,所以心裡一直也在惦記這件事。
“總算他識貨!”特蕾莎半是慶幸半是厭惡地說,“一想到自己以後可能要跟他多次打照面,我還得對他笑臉相迎,我就覺得難受……好在他活不了多久了,這些東西我們終究可以拿回來的。”
發泄了心中的不滿之後,特蕾莎又追問艾格隆,“那塔列朗親王還說了別的什麽嗎?”
自從伯爵去拜訪親王之後,艾格隆和塔列朗之間,也建立了隱秘的書信聯系。
看得出來,塔列朗在被迫賦閑隱居十幾年以後,已經有點被憋壞了;再加上,他幾十年以來一直都喜歡這種在幕後暗中籌劃陰謀的感覺,所以,在建立聯系之後,他多次主動跟艾格隆致信,甚至顯得比艾格隆還要熱情。
這些書信當中,既有老人對年輕人慣常喜歡的說教,也有自己多年從政生涯的總結,還有不少當年的秘聞和逸事,還有他對自己那些“黑歷史”的辯解,更有他對自己在未來能夠為國家所做的“貢獻”的展望。
拋開那些浮誇的自吹自擂、以及艾格隆完全不相信的辯解,這些書信裡面確實也有不少真知灼見,而且塔列朗一直被公認為是一個說話風趣的大師,信中的字句也同樣寫得妙趣橫生。
尤其是對艾格隆來說,這個在政界頂端屹立了幾十年的老人,幾乎算是一本活著歷史書了,沒有幾個人比他的大腦裡藏了更多的秘密,所以艾格隆反而很有興致地閱讀著他的信件,並且每次都還熱情地回了信,附上自己的觀點。
總體來說,兩個人有觀點的交鋒和爭論,但是在很多更加關鍵問題上,他們卻發現自己不謀而合,在悄然之間,這對年紀差了半個世紀的“筆友”,還沒有見面,就已經對彼此“欣賞”了起來。
艾格隆簡略地跟妻子說了自己和塔列朗的交流,說到最後,艾格隆遺憾地歎了口氣。
“總而言之,塔列朗雖然年老,但還有清醒的頭腦,我看足以勝任首相的職位。如果他不是那麽壞的話,我們倒是可以成為忘年交了。”
“也許正因為他那麽壞,所以殿下才和他惺惺相惜呢……”特蕾莎輕笑了一聲,然後輕輕地戳了一下艾格隆的心臟,“我看殿下也是壞透了,若能夠活到塔列朗的年紀,怕是壞事比他乾得還要多呢!”…
這雖然是夫妻之間的小小**,但是心裡有鬼的艾格隆卻忍不住在內心當中咯噔了一下,然後他強笑著為自己辯解。“喂,特蕾莎,你可別這麽說我呀……你是我的妻子,我是壞蛋那你是什麽?”
“我是壞蛋的妻子,所以我也是壞蛋了,這又有什麽不對的嗎?”特蕾莎笑著反駁。
接著,她一把抱住了丈夫,“好啦,別生氣了。我就喜歡這麽壞的殿下,有什麽辦法呢?為了和殿下在一起,我永遠願意做個壞蛋。”
艾格隆總覺得特蕾莎有點意有所指,但是他又不敢去追問,所以也只能裝湖塗,一把抱住了特蕾莎,享受夫婦之間的溫存。
“話說回來……除了塔列朗之外,蘇爾特元帥那邊也有動靜了。”溫存了片刻之後,艾格隆又重新開口了。“他告訴我,他願意按照我提出的條件行事。”
特蕾莎先是為這個巨大進展感到竊喜,但是她的臉色很快變得凝重。
“那他有多大的把握呢?”
因為在艾格隆和蘇爾特元帥的交易當中,艾格隆同意元帥可以先暫不表態,但他提了另外一個條件——元帥必須說動國境線附近的一支駐軍,多大的建制好商量,但是必須有一支隊伍作為護送和儀仗,跟隨他們前往巴黎。
這也是艾格隆為兩邊之間合作定下的試金石。
如果蘇爾特元帥辦不到這個條件,那麽要麽說明他沒有合作誠意;要麽說明,他在軍內的影響力已經萎縮到了連一支邊境駐軍都搞不定的地步。
無論是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艾格隆心裡蘇爾特元帥的“價值”都會至少減半,相應的,在未來給出的待遇自然也會是大大縮水。
蘇爾特畢竟也是叱吒多年的元老宿將,他當然也明白這個條件的意義。
所以,雖然在其他方面他一直在耍滑頭,不到最後不肯輕易表態,想要博取最高的要價,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反倒是答應得非常乾脆。
說到底,他也想要在回國之前的艾格隆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
實力,才是一切權力的基礎,決定了分蛋糕的時候擁有多大的“議價權”,蘇爾特野心元帥勃勃,自然不會忘記這一點。
“元帥已經派出了他的副官米佩少校來到了邊境,在那些駐地軍官當中聯系他的老部下。”艾格隆小聲跟特蕾莎解釋,“米佩少校過陣子將會跟我們聯系,匯報他的進展。”
這件事當然是絕密,哪怕他身邊的親信們,知道此事的也寥寥無幾,不過對妻子,艾格隆當然不會隱瞞。
“那我們就祝他一切順利吧。”特蕾莎略微有些緊張,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接著,她又抓住了旁邊的弗朗索瓦的小手,“到時候,我們一家人的性命都在他手中呢。”
雖然她是無可置疑的金枝玉葉,但再尊貴的身體都無非是**凡胎罷了,抵擋不住刀劍也扛不住流彈,隨時可能都有可能在意外身亡,所以,護送他們的人,自然也就在某種意義上掌握了他們的性命。
“米佩少校是個可靠的人,他對帝國有依戀情緒,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野心勃勃,他想要仰賴我們,成為將軍甚至成為又一個元帥。”艾格隆回答,“當然,我很樂意滿足他。”
“是啊……”特蕾莎深以為然,“我也同意為他冒險一次。”
要說不擔心,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為了丈夫,她樂意冒險。
她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兒子。
“只要我們一直在一起,又有什麽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