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鳴冤鼓驟然一響,不一會衙門前便圍滿了人。
那擊鼓之人錦帶白衫,挺拔俊朗,正背著雙手等待升堂。
堂前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兩側站立,各司吏員也紛紛就位。
不多時,就見韓天生身著深綠官袍、頭戴七品烏紗,面色凝重的從後堂而出。堂案後立身,一拂衣擺,穩坐在堂椅上。
“升堂!”
“威——武——”
“啪!”驚堂木一響,韓天生朗聲喝道:“何人擊鼓,帶上堂來!”
馮瑞皺著眉坐在側首,心中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參見大人!”爾普立於堂前,躬身施禮。
“你是何人,為何不跪。”還未待韓天生說話,馮瑞便在一旁喝問。
爾普淡淡的看了馮瑞一眼,“在下爾普,南陽村人氏,不巧受靜安府兩位大人保薦入了府學。按本朝律,士子堂前只需行禮,並不需要下跪。”
“信口雌黃!”
馮瑞怒道:“縣衙從未收到過什麽保薦公文。你說你是府學士子,可有府學發放的符牌?”
當初洛寧遠審張遠山一案時,他不在堂上,而張賀年知道爾普有事要忙,不能及時前往府學就讀,也就沒有急著將公文發到南陽縣。所以,他並不認識爾普。
“沒有。”爾普訕訕的攤了攤手。
“大膽!”馮瑞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冒充學子,藐視公堂,罪責難逃。來人……”
衙役們都各自的低著頭,就似沒聽見一般。
“都聾了嗎!”
“馮縣丞……”一旁的主簿看不下去了,低聲提醒:“您莫非不知道爾非常?”
馮瑞正怒視著眾衙役,聞言怔了怔,突然身子一僵。
保薦之事他的確不知,但爾非常這個名字卻如雷貫耳。
南陽縣才多大?兩口子打個架,用不了半天時間都能傳得沸沸揚揚。
又何況像爾非常這種獨摘花魁,一詞一畫震驚全場的大事?只不過,多數人都只知道非常公子,卻鮮有人知爾普的本名。
“竟是爾非常?”韓天生終於開口了。
只見他滿臉的驚訝,仔細的打量爾普一番,讚歎:“果然少年俊才!”
他又看了眼馮瑞,笑呵呵的道:“馮縣丞,靜安府的保薦褶子,朝廷已經準了,這件事本官可以作證,爾非常既是府學學子,理當免跪。”
馮瑞正有些發愣,聞聲忙躬身道:“大人說的是,下官失察了。”
“爾普,你堂外擊鼓,可是有什麽冤屈,速速道來!”
爾普暗歎韓天生演技出色,拱了拱手道:“縣尊大人,昨日宜春樓被控酒水致人死亡,卻沒有當堂審理,不知所謂何故?”
馮瑞身子微微一顫,果然是為了田蘭兒來的。
“馮縣丞?”
韓天生皺了皺眉看向馮瑞。
馮瑞微微躬身,道:“苦主暈厥不能上堂,便押後審理。”
韓天生點了點頭,“事出突然,情有可原。”
爾普淡淡一笑,接著問道:“既然押後審理,為何要將被告關押起來?”
“涉及人命,縣衙有權關押疑犯。”馮瑞也不待韓天生問,自顧自的說道。
“據爾普所知,所謂飲用宜春樓酒水致死,只是死者家屬的一面之詞,而且,酒水並未驗出有毒。”
爾普甩開特意帶來的紙扇,扇了兩下,那樣子還真有點訟師的模樣。“這位大人,未經審理,未得證據,這疑犯二字可是有待商榷的。”
“呵呵!”馮瑞冷笑道:“那田蘭兒拒不配合,極力掩飾,必然是做賊心虛,本官稱之為疑犯有何不可?”
“大人這話爾普便聽不懂了,不知您讓被告配合什麽?”
“公示酒方,檢驗配料是否含毒。”
“笑話!”
爾普啪的一聲合上紙扇,冷聲道:“成品無毒便要查驗配方是否有毒,這是什麽邏輯?若是有人吃了豆腐身亡,大人除了查一查豆腐本身,是不是也要查一查點豆腐的鹵水是否有毒?”
“如此武斷,恐怕天下間賣豆腐的,都成了意圖謀殺的疑犯了。對了,皇帝老爺子吃不吃豆腐?這位大人趕快去查一查,保不準落個護駕有功,官升三級呢!”
“混帳!你竟敢藐視本官?”
馮瑞怒火中燒,大喝道:“就算是府學學子,僅藐視官員這一條,本官照樣可以拿你問罪。來人……”
“噯——”韓天生朝猶豫不決的衙役們擺了擺手,沉聲道:“爾普,注意你的言辭!”
“是,在下有些激動了。”
爾普拱了供手,接著說道:“那就換一種方式,敢問馮大人,我大寧哪條律法規定製作的材料中,不可有毒?”
馮瑞眼珠滴流亂轉,律法裡自然沒有約束成品配方一條,他已經明白對方是有備而來,一時不知怎麽應對。
“馮大人怎麽不說話了?”
爾普踱著步子,“讓在下替你說吧。我大寧並沒有約束配方材料的律法。
馮大人隻憑懷疑配方有毒,便以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強製關押被告。往輕了說是玩忽職守,若是往重了說,便是知法犯法!”
轟——
大堂上所有人都臉色一變,堂外圍觀的人群更是嘩然起來,指指點點的小聲議論。
玩忽職守是什麽罪,眾人都不太清楚。然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可是嘴邊的話,誰都順溜的很。
“你、你……”馮瑞站起身指著爾普,支吾著說不出話。
爾普也不理他,側過身對韓天生抱拳道:“縣尊大人,事實已經很清楚了,此案縣衙並無權關押被告,請即刻釋放田蘭兒。還有,在下保留追究馮縣丞知法犯法的權利。”
韓天生愣了愣,保留追究知法犯法的權利?這麽新鮮的詞他還是頭一次聽說,不過意思倒也明白了。
“馮縣丞,爾普說的有理,縣衙關押田蘭兒的確沒有依據,趕緊放人吧。”
“苦主還未上堂,斷不能放走了疑犯。”馮瑞也豁出去了,這時候放了田蘭兒,他可就真的完了。
韓天生眉頭一皺,卻見爾普冷冷的說道:“韓大人,既然馮縣丞不惜知法犯法, 那爾普便狀告黃記車馬行的老板黃天。”
韓天生問道:“以何罪名?”
“黃天為謀求瓊酒酒方,威逼韓四的妻子,惡意栽贓嫁禍田蘭兒!”
“可有證據?”
“韓四的妻子便是人證!”
嘩——
堂前堂外,又是一陣嘩然,誰都知道那韓娘子便是此案的苦主,苦主突然成了證人,還要幫被告狀告替自己打官司的表哥?
所有人的腦袋都有些不好使了。
馮瑞渾身一顫,心中恨不得將黃天碎成八塊,千叮嚀萬囑咐看好那婆娘,看好那婆娘,結果還是出了問題。
驚堂木啪的一聲響,便聽韓天生喝道:“周捕頭何在!”
“屬下在!”周天海小跑進來。
“速速將黃天和韓家娘子帶上堂來。”
“是!”
周天海應了一聲,急步出了大堂。
“馮大人,既然韓娘子上堂,是不是也該讓被告上堂了?”爾普冷冷的問道。
“苦主來了,本官自然要傳被告當堂對質,勿需你多言。”
馮瑞色厲內荏,雙手已經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他沉浸官場多年,從來都是遊刃而余,何曾被逼迫得這般狼狽過。
他很害怕,並不是因為爾普的咄咄逼人,而是充斥了整個大堂的怪異氣氛。他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似乎不知不覺已經落進了圈套中。
眾人都在想著心事,大堂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不多時,就見周天海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
“大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