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爾普命周天海發布海捕公文緝拿黃天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出於好奇,便在簽釋放文書的時候,有意的跟李壺打聽了幾句。
李壺作為牢頭,在衙門裡的耳目自然不少,對於多關了他許多時日,還險些被大火燒死,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又見指揮參事親自下令釋放趙二,猜想兩人該有些關系,便將整個案情,事無巨細的倒了出來。
趙二渾渾噩噩的跑回了家,腦袋裡全是爾普的兩重身份。結果,一進門沒有迎來婆娘的噓寒問暖,反倒被指著鼻子大罵一通。
說起原因,卻和李翠竹有關。
趙二沒有正經營生,平時在縣城地痞李天虎手下混,催個債、幫個閑,也賺不了幾兩銀子。
當初之所以找周天海捉拿爾普,雖有覬覦李翠竹美色之心,但大多還是存著訛詐爾家田產的主意。結果,卻陰差陽錯的被判了監。
整整一個多月家裡沒有進項,兩個小的正是能吃的年歲,而唯一的幾兩銀子還被趙二拿去賄賂周天海了。眼見著米缸一天比一天薄,趙二婆娘不得已,只能回娘家借錢。
然而,趙二那二十兩罰銀便是娘家幫忙東拚西湊來的,本就是一群窮哈哈,誰還有錢再借給她?
爹娘心疼姑娘,將家裡僅有的一袋米分了半袋給她,這也只夠兩個娃幾天吃的,趙二婆娘無法,又帶著孩子找到了趙香香。
趙二被判入監,趙香香愧疚的緊,弟媳上門,無論如何也是要幫的。
然而,爾承青指著為數不多的十幾畝田產過活,家裡也不富裕。趙香香忍著心痛,將手裡僅有的幾塊散碎銀子給了她。
趙二婆娘自是千恩萬謝,便急匆匆的趕去縣城買米。說來好巧不巧,就在稱好米準備付錢時,卻發現那幾塊銀子不翼而飛。也不知是掉了,還是被人偷了。
趙二婆娘心急如焚,從縣城一路尋回了南陽村。天已經黑了,兩個孩子餓得嗷嗷直哭,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幾塊碎銀。
趕巧李翠竹出院抱柴,大老遠便聽見哭聲,上前詢問,待得知事情始末,也顧不得兩家的仇怨,忙將娘兒仨接進了屋。
一頓飽飯過後,兩個孩子昏昏欲睡,趙二婆娘含淚道謝。辭行之時,李翠竹卻將那二十兩罰銀遞還回來。
趙二婆娘本是正經人家的女兒,對於趙二之前做的混蛋事兒一直心有愧疚,本是不該拿這銀子,然而,看著面黃肌瘦的兩個孩子,還是咬了咬牙收下了。
不顧李翠竹的勸阻,她執意跪地磕了個頭,便拎著李翠竹給她準備的米面回了家。
趙二婆娘將李翠竹的好記在心裡,自然更是痛恨趙二。所以,趙二才一進屋,她便劈頭蓋臉的又是打又是罵。
趙二雖然混蛋,但知道自己愧對婆娘,便也不吭聲的任由著她打罵。
趙二婆娘打酸了、罵累了,蹲在地上痛哭,趙二上前安撫,婆娘這才抽抽噎噎的將李翠竹的事講了出來。
趙二哀歎了聲,一時間五味雜陳。
爾普把他送進了監牢,卻在火場救了他的命。而家裡因為自己坐監,婆娘和孩子險些餓死,卻是李翠竹出手相助。
這些日子裡,他想過無數條毒計,甚至想讓李天虎出頭做掉爾普。然而,自打知道對方身份的那刻起,他便將念頭深深的埋在心底。
恨,當然恨,但這種恨除了給自己帶來禍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伸手扇了自己兩巴掌,一巴掌讓自己忘了恨,一巴掌發誓不再讓孩子婆娘受罪。
婆娘自然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麽,一見他打自己,反倒是心疼起來,一邊哭一邊勸他趕緊找個營生,先把李翠竹的銀子還了。按她的話說,自家的男人回來了,總不好再讓別人受苦。
趙二心裡明白得很,爾普現在身份不得了,怎會在乎這點銀子?不過,他卻沒有反駁婆娘的話,而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婆娘見他答應,自然歡喜萬分,寬衣解帶,使出了渾身解數,直將他伺候得欲仙欲死,兩人折騰了很晚才雙雙睡去。
天剛亮,趙二便起身出門,眼下要解決的還是生計問題,雖然那二十兩銀子還余下大半,但就算不還給李翠竹,也是要還給婆娘家裡的。
趙二家無產業,只能再去縣城找李天虎謀活計。說來趕巧,平時給龍威鏢局送貨的麻五生了病,李天虎便讓他代替麻五。
天虎幫與龍威鏢局一直都有生意往來,但趙二這種進不到天虎幫核心圈子的外圍人員,自然也不知道兩家做的到底是什麽生意。
直到李天虎交代完畢,趙二才明白,原來天虎幫一直都在替龍威鏢局采買貨物。至於是什麽貨物,趙二自然不會傻到去問,能拿到明面上采買的東西,也不需要天虎幫。
只是,當看見一整車拉的都是牛筋時,趙二卻犯起了嘀咕。不論從哪方面說,牛筋都算不上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
而且,只要龍威鏢局開口,相信整個南陽縣的肉販都願意親自送貨上門。龍威鏢局如此大費周章,著實有些說不通。
疑惑歸疑惑,趙二也沒有放在心上,這本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事兒。而真正讓他上了心的,卻是茅廁前遇見的那個人。
正是因為認出那人便是黃府的教習姚聰,趙二才會趕來縣衙,一路上卻也是猶豫不定。
李天虎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背叛天虎幫的後果極其嚴重,一想到此,趙二便覺脊背發涼。
正這時,爾普與王朝一前一後踏步而來,眼見王朝那飛鷹服上的金鷹閃閃發光,趙二一咬牙,默念了句:“富貴險中求,”便小跑著迎了上去。
……
“姚教習,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動身?這裡……”
黃天捏著鼻子,厭惡的掃了眼赤膊上身、正用刀具刮著牛筋的幾名大漢,“這裡我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四城門都有官兵把守,暫時還走不了。”姚聰伸手抓過一條處理好的牛筋扯了扯,滿意的點點頭。
黃天無奈,“那換個屋子總可以吧?”
姚聰在四下黑漆漆的牆壁掃了掃,沉聲道:“這處暗室隱蔽的很,就算有官兵到鏢局搜查,也很難發現。為了你的安全,還是忍忍吧。”
“忍?說的輕巧。”黃天指著滿地的牛筋,氣哼哼的叫道:“不見天日也就算了,可這滿屋子的腥臭,這要怎麽忍?”
姚聰瞄了黃天一眼,嘴邊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一直不明白,大公子為什麽會扶植黃天這種愚蠢的東西,如果不是他**薰心奸殺自己的表妹,或許酒方早也已經到手了,哪會有今日的處境?
其他密室不是沒有,但那兩間密室裝的都是龍威鏢局核心的秘密,沒有征求大公子的同意, 任何人都不能放進去的。
黃天見姚聰沒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翻了一旁的木盆,掛著腐肉的牛筋灑了一地。
幾個大漢嚇了一跳,停下手中的活計,齊唰唰的看了過來。
“你幹什麽?!”姚聰怒了,揪著黃天的衣襟喝道。
“老子忍不了!”黃天也是氣血上湧,吼道:“把這些惡心的東西扔出去,多少銀子老子賠。”
“賠?”姚聰推了黃天一把,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賠得起嗎?”
黃天整了整衣襟,哼道:“不過是幾根牛筋,值得幾兩銀子?”
姚聰輕蔑的乜了黃天一眼,指著滿屋子的木盆,“你知道收集這許多需要多少時日?你知道如果被官府發現大量囤積會是什麽後果?你知道……”
“姚教習!!”
姚聰話未說完,暗室中急跑來一人,正是那個接貨的李鏢頭。
“怎麽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姚聰的心底升起。
“門房來報,鏢局被巡檢官兵包圍了。”李鏢頭急道。
姚聰一把抓住李鏢頭的胳膊,“為什麽?”
李鏢頭搖頭,“當兵的不答話,門房說鏢局現在只能進不能出。”
姚聰臉色頓時一變,“我不便露面,你先去探探情況。”想了想又道:“讓兄弟們也都抄好家夥。”
“這麽嚴重?”李鏢頭神色一凝。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姚聰籲了口氣,冷冷的看了一眼神色緊張的黃天,對一旁的大漢命令道:“照顧好黃老爺,沒我的允許,不準出暗室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