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竹的手傷並無大礙,爾普替她包扎一番,想來也用不了兩日皮肉便能長合,外衫卻著實髒的厲害,便脫下來準備拿去洗了,爾普卻叫住了她。
“先不要洗,也許有用處。”爾普抖開衣衫,見那處腳印已模糊不堪,想了想,拿起一杯水潑在地上,用鞋子碾了碾,使勁的在衣衫上踩了一腳。
李翠竹微怔,大致也明白他的用意,便將衣衫放在一旁。
一碗濃稠的米粥下肚,爾普的臉色總算恢復正常了,下意識的去掏煙盒,卻連兜都找不著。怔了怔,深深的籲了口氣。
換個身份再活一次,是件極具誘惑的事。只是……人家穿越不是太子就是王爺,最差也是個富二代。而他卻穿越在一個窮困的莊戶人家,雖然有那麽幾畝田倒也餓不死,卻也僅限於餓不死。
離心中那個沒事拎個鳥籠,帶上幾個狗腿子,上街調戲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衙內,差距何止十萬八千裡。
而這具身軀的前主人又是個傻小子,模模糊糊的記憶裡,除了知道現在這個朝代叫寧朝以外,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有。寧朝,寧朝,也不知道是歷史發生了轉折,還是自己穿越到了其他星球。
“娘……這朝堂上有沒有一個叫高俅的?”
“娘哪曉得?咱村子離京城有五百多裡,娘沒去過。不過,要是你外公還活著一定知道。他可是縣學的先生。”
油燈下,李翠竹坐在木凳上,雖手上還有傷卻並不耽誤她納鞋底,提到了父親,滿臉的驕傲。
原來借光外公是老師,難怪這個娘講起話來有文縐縐的。
“怎麽問起這個?誰是高俅?”
“哦,沒什麽。”爾普哪能將想認高俅當乾爹的想法告訴她?
“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娘問你,你真的遇見地府使君了?”
“是啊,剛不是說了嗎,兒子遇見使君,使君說兒子陽壽未盡是下面的小鬼弄錯了,便在我的額頭上點了一下,放兒子回來了。”
吃飯的時候,爾普便將這個絞盡腦汁才想到的理由,告訴了李翠竹。對於無法解釋的現象,便全部交給鬼神吧!
“所以,使君在你頭上點了一下,便有了這身武藝?”
“嗯,許是為了為了彌補吧,這一下點下去,兒子不但領悟了武藝頭腦也開了竅,現在可不是傻子了。”
“胡說,普兒從來都不傻,普兒是憨厚。”
李翠竹瞪了爾普一眼,又有些擔心的說道:“以後的脾氣可要收攏著些,不敢再向剛剛那般,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手。”
爾普暗道:您脾氣好像也不比我強多少吧,可不險些把趙二刺死了麽?不過,作為兒子的覺悟他還是有的,苦口婆心要的也不過是句肯定的回答,自然會滿足她。
“知道啦,娘!”
李翠竹欣慰的笑了,雖不怎麽信兒子嘴裡的地府一日遊,不過若非如此,也著實無法解釋兒子的變化。不管怎樣,人活著便好。
她揉了揉爾普的腦袋,將手裡的鞋底放在木桌上,開始整理床鋪,“好啦,天也不早了,你剛醒過來身子還很虛,要多休息。”
趁著李翠竹整理床鋪,爾普又仔細的打量一番,發現這個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窮。
裡間屋子只有一張床鋪、一張破舊的木桌、兩隻木凳。外間架著鐵鍋,牆上掛著一些簡單的廚房用具。泥土堆砌的草房,似乎大一點的風都能把房頂掀飛。
爾普搖了搖頭,看了眼床上的兩個枕頭,便去外屋抱了些乾草鋪在地上。
“我住地上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李翠竹是母親,但說到底也隻算半個。就算另一半的靈魂也認可了這位年輕的老娘,十七歲的大小夥子,也不好再跟老娘擠在一張床上。
“嗯,我的普兒是大人了。”李翠竹欣慰的點點頭。
爾普自小癡傻膽子也小,不敢獨睡,這些年一直都是李翠竹陪在旁邊。爾承嗣活著的時候,便在床邊搭兩快木板,一家三口倒也不擠。至於會不會不方便運動……李翠竹沒說,誰知道了?
爾普躺在被褥上,盯著房梁發了好半晌的呆,終是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
“做不了富二代,就努力點做個富一代吧。”
或許是身子虛弱的原因,還沒想到怎麽去實現成為富一代的方法,他已經沉沉的睡去。
李翠竹慈愛的看著熟睡的兒子,伸手在床頭的盒子裡拿出了一枚精致的玉佩,輕柔的撫摸著。
“咱普兒十七歲了,也是時候去接媳婦了!”
……
一大早,爾普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掐了掐大腿,確保自己不是在做夢,便麻利的爬了起來。
“娘,我去跑步。”
對於這具身體的體質,他是不滿意的。在這種隨時都可能刀劍相加的年代生存,防身的本領絕不能扔下。幸好前世是練武的,對於怎麽訓練力量,倒是熟悉的很。
李翠竹雖不明白兒子為什麽一大早去跑步,卻也沒有出言製止。兒子的變化她看在眼中,孩子大了,又不傻了,不好再多加約束。叮囑爾普早去早回,她便忙著做早飯。
村子不算大,前前後後幾十戶人家。
爾普繞著村外的土路小跑,偶爾能見到幾個農戶趕著牛在田頭忙碌,為春耕做準備。
傻小子有限的記憶中,村子名為南陽村,以北二十裡有個同名的縣城,南陽縣。南陽縣再向北也不知有多遠,反正記憶中似乎挺遠,有座名為業的邊城。
爾普一邊跑,一邊思考。
此地四季分明,應該屬於北方。北方產粟米、小麥,一年一季。自家十幾畝地,按畝產五百斤算,一年糧食五到六千斤。
一鬥米大概二十文錢,一鬥等於十二斤左右,五六千斤糧食五百多鬥,萬余文錢,折合成銀子十兩,去掉賦稅和口糧,一年也就四五兩銀子的余錢。
爾普喃喃的歎了口氣,“真窮啊。”
他又哪裡知道,這時候的農戶自己有田的都是少數,佃戶們每年的糧食夠一家吃喝就已經很不錯了。
爾承嗣夫妻成親十七八年,起初分的幾畝薄田隻勉強夠兩人吃喝。爾承嗣勤懇,農閑的時候便去縣裡做工,一點點的攢下余錢才又多置辦幾畝田地。否則,恐怕都輪不上他附體,傻小子都已經餓死了。
其實,像他們家這種自己有田,每年還能有些余錢的,在村子裡都算得上是富戶了。
“也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年,四大發明出現沒?自己若是發明一兩樣……”爾普無恥的盤算起來。
四大發明裡,指南針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有了。造紙術,如果記的沒有錯的話,該是出現在西漢時期。
眼下這個朝代雖脫離了歷史的軌跡,但看人們的裝束,該不會是漢朝或更早。昨天也聽到了趙香香索要田契,那便說明紙張已經出現了。
而火藥與活字印刷,是在唐、宋兩朝發明出來的。現在無法確定,寧朝是不是在唐宋之前,如果是,勉強倒可以試試活字印刷。
爾普隨即便搖了搖頭,在沒有專利保護的年代,想用活字印刷這種一看就懂的技術來實現財富自由,基本是不可能的。
至於火藥……
又不想造寧朝的反,提前將冷兵器過度到熱兵器,似乎並不是什麽好事。何況,不是有了火藥就能搞出火槍、大炮的,那是需要建立在成熟的鋼鐵冶煉基礎上。
看來想發家致富過上衙內般的生活,任重而道遠啊。
“普弟?”
就在他琢磨怎麽才能盡快成為紈絝少爺、既不辜負自己也不辜負老天的時候,一道有些激動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爾普停住腳步,還沒等回頭,一人已經跑到身前,手臂微顫地扶上他的肩膀,不住的上下打量他,目光顯然有些焦急。
“普弟,你……你沒事吧?”來人方臉濃眉,身材健碩,模樣倒與爾承青有幾分相似。
一瞬間,關於對方的記憶,便在爾普的腦海裡湧了出來。
爾天明,大伯之子,自己的堂哥,也是村子裡除了父母唯一一個對自己還算不錯的人。
“托天明哥的福,爾普好的很。”爾普本來對爾天明的印象挺好,不過,一想到爾承青的表現,好感頓時打了個對折,語氣多少便有些生硬。
“沒事就好!”
爾天明眼圈一紅,使勁的拍了拍爾普的肩頭,“你嫂子家有些事,這幾天我都在那邊。昨日我爹托人稍信兒給我,說你撞了頭,死……死……嚇死我了!”
見對方眼裡布滿了血絲,爾普知道他沒有說謊。
爾家人丁稀薄,到了他們這輩兒,只有爾普和爾天明兩個孩子。爾普癡傻,村裡年紀相仿的孩子總是欺負他。這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堂哥,便經常替他出頭。
爾普家窮困,吃了上頓沒下頓,爾天明便背著家人,偷些肉食分給他吃。
爾普不識字,上過幾天私塾的爾天明便教他寫名字,還經常講故事給他聽。所以,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裡,堂哥佔了很大的一部分。
“不在家休息,跑出來幹什麽了?”爾天明有些責備的道。
“出來透透氣,不過是暈了片刻假死而已,不妨事的。哦,倒讓堂哥擔心了!”爾普自能辨別出真情假意,語氣也有所緩和。
“臭小子,幾天不見,話倒是利索多了,嘖嘖,聽著還有點文縐縐的呢?”爾天明笑罵道。
“關於這件事,說起來就有點長了。話說,我有個縣學先生的外公,而我外公有個女兒,我外公的女兒又有個兒子,恰巧,我外公女兒的兒子是我。 uukanshu 所以,整日耳濡目染的,也就沾上了一點文氣。”
“呃……”
爾天明被這句話繞的迷迷糊糊的,總算是反應過來,剛要發笑,卻又突然怔住。
“醒來後這腦瓜子便開竅了。”明白爾天明的那副表情代表什麽,爾普淡淡笑著說了句。
“開……開竅了?”
爾天明滿臉的不可思議,激動的扶著爾普的肩膀,道:“你小子渾噩了這麽久,總算是開竅了,真是老天開眼呐!”
爾普乾咳兩聲,一副不悅的表情,哼道:“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要亂說!我哪裡渾噩過?我娘說那是憨厚!”
“哈哈哈哈!!對對對,嬸子說的對!”爾天明大笑,眼神裡滿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沒吃早飯呢吧?走吧,家裡吃!”想到爾天明念過幾天私塾,朝代更替的事應該會了解一些,爾普便想趁機打聽打聽。
爾天明猶豫了下,他倒是很想跟爾普多待一會,只是老丈人家的事兒還沒解決心裡不安,便搖著頭道:“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飯就不吃了,你嫂子家裡的事兒還沒解決,我得馬上趕回去。”
“什麽事這麽急?”
“哎,一言難盡!”
爾天明歎了口氣,又道:“等回來再跟你細說,替我跟嬸子問個好,我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爾普自不會去追問。
爾天明點了點頭,伸手在爾普的肩頭輕錘了一拳,轉身走了。
看著那道健碩的背影漸漸遠去,爾普也朝著自家小院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