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許是在考慮什麽事情,想要說什麽卻不知道怎麽開口,最後看向一旁的壯漢。
「請唐使不要插手我高原之上的事情!」
壯漢會意,隨姬先成說道。
「插手?」
姬先成疑狐道:「我們來高原也不過月余,在邏些城也不過半月時間,本人可以肯定,在這期間我等絕無插手高原之事。」
「並且,來高原不過是我皇的命令,等此事完結,我等就要去身毒出使,那才是我等此行的目的。」
「巫怎可斷定我等插手高原之事?」
巫還是沒有說話,但身邊的壯漢卻顯得很激動。他用著蹩腳的漢話道:「你胡說,我們的人明明聽到祿東讚想要你們去救治松讚乾布,你還敢說不知道?」
姬先成看了眼沉默的巫,然後看向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壯漢,頷首道:「還未請教..........」
壯漢一愣,猶豫了下還是說道:「你可以叫我穆桑。」
穆?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穆是吐蕃古老姓氏之一,傳說,高原人是由神猴和岩魔女結合所生的後代,隨之形成了高原的六大氏族。
即:賽、穆、黨、東、劄、珠六大氏族,各大氏族中又分化出若乾小氏族和家族,各有自己的姓氏。
而上古時代,巫就是神在人間的化身,和當初的六大氏族只見有著緊密的聯系。看到他和所謂的巫在一起,並且看樣子還處於從屬地位。
「沒想到上古六大氏族的穆氏族的後人竟然成為巫的從屬?」
姬先成搖頭歎道:「可悲!可笑!」
但穆桑卻聞言大怒,穆氏族是他最為驕傲的地方,那怕是死也不願這個古老而又高貴的氏族被人玷汙。
「啊!我要殺了你!」
穆桑好似失控一般朝著姬先成撲來,但就在這時,沉默的「巫」出手了。只見他身處枯槁的手,阻止了穆桑的動作。
穆桑雖然不甘,但不知是為何沒有了動作,只是略顯沉默地站在「巫」的身後。
「唐使.........過了!」
讓姬先成意外的是,這次巫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好似看到姬先成眼中的詫異,「巫」指了指自己的嘴,搖了搖頭!
就在他不解的時候,穆桑沉聲道:「在你之前,巫已經多年不曾說話了。就算是為人講解教義,也是不傳語言和文字.........」
姬先成一愣,這怎麽和中原現在禪宗有些神似?
但隨即搖了搖頭,這些事情和自己沒什麽關系,就算有什麽聯系,也不是自己該操心的。
「我等無意參與吐蕃事務,我大唐乃是禮儀之邦,我等作為大唐使節,自是代表了當今聖人,絕不會參與爾等之爭。」
姬先成先表明態度,但隨即有說道:「但你等今日私自攔截大唐傳遞軍情的馴鷹,可知是什麽罪過?」
「在大唐,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土匪惡徒,也不敢隨意攔截傳遞軍情的傳令士卒。凡是加急軍情所到之處,皇親國戚讓道,貴族庶民不敢遲滯絲毫。但有不予,斬之!」
聽到姬先成的話,「巫」面無表情,但穆桑卻解釋道:「我等也是迫不得已,畢竟你們在邏些城中,我們想要聯系你們困難重重,只能出此下策。若有得罪上使之處,還望海涵!」
姬松聞言沒有說話,而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穆桑一眼,能說出此話,可見這穆桑絕不是一般人,之前的種種做派,怕是裝出來的吧!
好似知道他的疑慮,穆桑一改之前莽漢做派,拱手笑道
:「好教上使知曉,穆桑在多年前曾去過長安。不,那時候應該叫大興才是。」
隨即有些感慨道:「那是我跟隨老師前去中原朝見當時的隋朝皇帝,那時我才十多歲,這一晃就是三十余年過去。誰能想到當初盛極一時的大隋王朝竟然在短短十余年間煙消雲散。」
姬先成有些驚詫,他沒想到此人竟然還去過中原,還見過隋煬楊廣?
不過看他年紀也就釋然了,隨即好奇道:「那你之前...........」
穆桑呵呵一笑:「之前不過是試探上使罷了,有得罪之處,穆桑這裡賠罪了!」
說完一個標準的中原拱手禮,讓姬先成有話說不出。
想了下,他說道:「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攔截馴鷹之事我可以不追究,吐蕃內政我等也無疑參與,這......你們可滿意?」
聽到姬先成的話,「巫」和穆桑對視一眼,由穆桑說道:「不敢!但救治松讚乾布之事...........」
姬先成心中暗笑,原來根子在這兒呢!
「放心,雖然我不知道松讚乾布病情如何,但能讓你們這些隱藏於高原上的古老教派都出手了,我們能有什麽辦法?還是說你們對自己的手段不夠自信?」
「再者說了,救不救他我等已經上報陛下。陛下要說不救,我等自然離去。但要是陛下說救,就算你等今日將我殺了,外面的人也會去救,你們如此做的意義不大。」
穆桑沉默了,看了眼「巫」,說道:「你們到底想要什麽?中原有句古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們如此做必然有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
「說吧,松讚乾布能給你們,我們自然也可以!」
聽到穆桑的話,姬先成有些不信,毫不客氣道:「你們大本營,象雄國都已被松讚乾布滅國,就算你等還保存實力,但我憑什麽相信你?」
但讓他詫異的是,穆桑不但不憤怒反而還大笑道:「上使以為我苯教在上萬年的時間裡就只有一個象雄國不成?」
「可笑,可笑!」
「你中原千年世家就能逼得皇帝低頭,我們上萬年積累,豈是一個象雄國能承受的?」
看到姬先成眼中的不信,穆桑自傲道:「自從上古苯教逐漸式微後,苯教分裂成數十支分支,這數千年來早已遍布高原各處,就算是周邊國家也都有我們的人存在。」
「十三邦國上使可知道?」
姬先成疑惑道:「可是東南的十三個小邦國?他們不是臣服松讚乾布了嗎?難道..........」
他好像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看向穆桑。
只見穆桑笑著點頭道:「不錯,他們確實臣服松讚乾布,但誰說他們就不能是我們的人呢?不然你何以認為在看似統一高原後,他還能容忍我們的存在?」
「之所以讓松讚乾布投鼠忌器,正是因為如此。當初我等和松讚乾布的父親,也就是上任讚普談判過。我等不阻撓他們統一高原,畢竟這對高原人來說是件好事。但他也答應不會損害我們的利益,至少不能讓我們失去根基。」
說道這裡穆桑臉上明顯有些猙獰,怒道:「但松讚乾布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引進什麽身毒佛教。那些虛偽的家夥,這麽多年我們苯教極力阻止他們東來傳教。但松讚乾布倒好,直接將他們迎了進來?」
「他這是對高原神靈的背叛,是對盟約的褻瀆,他不死誰死?」
姬先成有些不解,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情為好,其他的今後再說。
「要是我非要救呢?」
面對姬先成的強硬,穆桑低下頭也不知道
在想什麽。「巫」卻艱難道:「戰!」
戰!
一個字,但卻鏗鏘有力,就算是姬先成也能感覺到「巫」的決心!
這是道爭,就和中原春秋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一般,爭到最後皆是不死不休。要是現在誰趕去挑戰中原儒家的地位。不用多說。就算是最溫文爾雅的君子大儒,宗師。瞬間就會變成你的敵人。
這是思想之爭,也是世間最殘酷的爭鬥。不但要在肉體上消滅你,還要在思想上消滅你。
讓你成為天下的公敵,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墨家消失了,法家,農家,兵家,名家融入儒家。道家因為道法自然,與儒家沒有明顯的衝突,這才較為獨立。但也只能處於儒家之下,小心翼翼地活著。
佛家?
呵呵!也就是儒家根本沒將他們當一回事。要是真的妨礙到儒家的統治。絕對能讓佛家萬劫不複!
不過佛家聰明啊,主動融入儒家,就算是教義也被修改的面目全非。現在的佛家要是當初來中原傳教的身毒佛門看到,怕不是能從地裡跳出來。
難怪緊挨這身毒佛教的高原多年未曾被侵蝕。原來是有這麽一群人在默默地抵擋這他們的傳教。
現在姬先成卻說要去救他們仇敵,這下徹底沒了談話的余地!
突然,姬先成看到剛才被馴鷹壓在身子下面的竹筒。他上前將其撿起,這過程中不管是穆桑還是「巫」都不曾阻止!
他們沒興趣去看上面的內容,更何況看了又如何?自古傳遞信息都是使用密文,就算看到了也不過是一些毫無關系的詞句,毫無作用。這也是他們不曾動過書信的原因。一來可以不徹底交惡大唐使節,二來也算是示好。
猶豫了下,姬先成還是將竹筒打開。
邊打開邊說道:「這上面應該就是陛下給們的命令,我們今後是敵是友就看上面的內容了。」
說完就將竹筒內的書信打開。
「巫」和穆桑對視一眼,都安奈住了心情,耐心等待起來!
時間緩緩過去,待姬先成看完上面所說的內容已是過去半個時辰。上面的內容很多,當然也有對松讚乾布的處置。
「如何?」
穆桑有些焦急道。
大唐啊!那是個多麽強盛的國度,若無必要他們真的不願去和這樣的勢力交手,因為就算贏了又能如何?
但一旦輸了,那絕對是萬劫不複!
「陛下決定救下松讚乾布.......」
鏗鏘!
戰刀抽出的聲音此起彼伏,穆桑更是準備廝殺了。
「但也不救!」
姬先成後面的話一出口,眾人一愣,「巫」緊皺眉頭,道:「何.....解?」
「對,到底是什麽意思?一會兒救的一會兒又不救,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姬先成收起書信,呵呵一笑!
「恭喜了,我們看來是做不成敵人了!」
他拱手道。
穆桑和「巫」很是不解,都看向姬先成,想要一個解釋!
「陛下說了,可以救,但最多三年時間!」
「什麽意思?」穆桑疑惑道。
這次姬先成沒有解釋,而是請教道:「不知按照你們的預計,他還能活多久?」
面對姬先成的問題,兩人都是眉頭一皺。但最後穆桑還是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在一年時間!」
「那可有緩解辦法?
好似看到了穆桑臉上的憤怒,但姬先成卻笑嘻嘻的不以為意!
笑話,要
是別人問你給敵人緩解病症的辦法,你會說出來?沒當場砍死就不錯了。
攔住憤怒的穆桑,「巫」上前一步,深深地看了姬先成一眼。道:「有!」
姬先成大喜,連忙說道:「三年,只需要他再活三年。不管他是躺著還是怎麽的,都和我等無關,我們要求只是讓他活下三年!」
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的荒誕,一階梟雄,現在卻成為被人嘴中討價還價的人,就像是一件貨物一般,可悲,可談!
連自己的命都掌握在別人手中,姬先成要是處於這樣的地步,還不如死了算逑!
「可....!」
姬先成一愣,要是自己沒聽錯的話,「巫」答應了?
「巫?為什麽?」
穆桑明顯有些著急。 在他想來這件事根本沒必要和大唐商量,等松讚乾布死去之後,突破必然大亂,等到那時,自有人會收拾現在的亂局。
突然,穆桑停住了怒吼。
因為「巫」正看著他。沒有表情,沒有言語,更沒有任何感情。就是這麽靜靜地看著他。
「一切聽從巫的指示!」
穆桑將所有的話都咽回肚子,因為巫已經決定,那絕對不能改變,這是千百年大家都知道的規則。那怕是他也不能反抗。因為反抗的人都不見了..........
最後「巫」深深看了姬先成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時他才發現,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一個山洞。當人走入山洞後,轟隆一聲,一道巨石將洞口遮掩的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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